怀慕点头,却又忽然对邱先生一笑道,“老先生已经现了身,此后是还跟着我们,还是远远地随在一边?”瞧了那昏睡的少年郎笑道,“这小哥若知道你冒充他爷爷,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邱先生笑道,“这孩子的事自然不成问题,午间在明霞渡我迷晕了他爷爷,已在他身边留下书信银两,所未曾说明缘由,却也坦言要借小舟一用,至于这孩子,我会在清秋渡将他放下。等船到了清秋渡,这孩子我也会一样安顿好,不会有失。”
说着笑着瞧着怀慕道,“只是小老儿何去何从,却要看王爷的意思。若是不愿我跟着,我便悄悄儿跟在王爷后面,若是王爷愿意尽释前嫌,我愿做王爷和王妃的船夫,一路随行。”
怀慕笑道,“老先生隐居多年,世上的风光,早就看得惯了,怎么如今却又愿意跟我踏足红尘。”
邱先生便道,“隐居多年,虽然清净,难免觉得自己老朽无用。往后西疆风云变幻,必然不亚于王爷祖父那个时候。老王爷过世的早,我既然活到如今,王爷昔日不曾完结未能放心的事情,我倒愿意捐出这一把老骨头,替他瞧着这世上风云变幻。”
邱先生话音里满是慨叹,望着怀慕笑道,“王爷不曾见过祖父,不知道其实比起你父亲来,形容举止,甚至于治国之道,王爷倒是更像祖父些。你父亲年少失怙,举步维艰,虽亦是明主,却难免有些阴沉不定,疑心过重。你祖父当年,却是策马扬鞭,光明磊落,最是潇洒风流。”
怀慕笑道,“我自然不敢和祖父相比,只是在宗庙中见过祖父画像,听祖母说起,容貌间倒真是十分肖似。”
邱先生笑着看着青罗一眼道,“所谓不巧不成话,其实王妃与老太妃年轻时候,虽然容貌不同,性子也是相似的。当日老太妃跟在老王爷身边,行走军中,投身朝政,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杰。我在玉川与王爷第一次相见,只是觉得与老王爷容貌相近性情相似,却还是不曾错认。直到那一日,王爷带了王妃前来,我才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旧日光景又重在眼前了。”
青罗听说起怀慕祖父和封太妃的话,一时之间出了神,却见邱先生瞧着自己感慨道,“那时候在松城,王妃为了救王爷,狠下决断,服下那伤身的药,原本好好一副身子,竟累的虚弱如此。我那时就心生敬佩,王妃比之当初的老太妃,也是丝毫不差的。”
邱先生脸上露出怜悯神色,“当日我告诉王妃,这病发作起来,要受莫大的苦楚。甚至以后,也会落下些症候,连我也不知会怎样。如今,”邱先生望了怀慕一眼,眼里深深的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似的,“如今王妃久久没有身孕,我私心里想着,也许和当日用药有关,心里十分愧悔,如今侍奉王妃身边,若是能挽回一二,我也能安心了。”
青罗此时才豁然明白,邱先生这一行,传话是真,劝慰是真,然而为自己调理身体,却才是真正的原因。青罗之前始终怀疑,即使封太妃信任并疼惜自己,在她心里,自己也永远比不上一个真正的世子的意义。虽然隽儿也是她的亲孙儿,是上官家的骨肉,但就算不论嫡庶,隽儿的身份,毕竟是王族不愿触碰的秘密,若是成了世子,日后知道了内情,父子间刀兵相见也未可知,实在不利于王位稳固。封太妃心里,自然是十分盼着怀慕的孩子的,却始终默不作声,像是丝毫也不心急似的。
邱先生是太妃身边多年的人,当初也是她遣了邱先生去西北保护自己,服药的事自然回去就回禀了太妃。那时候服药装病本是不得已,又是自己亲自选的这条路,封太妃事后知道了,自然也不会怪他。然而如今自己始终不曾有身孕,又因为孩子的事情引发了立侧妃的议论。此事闹得这样大,邱先生自然是知道的,他是医者仁心,当初不得已给自己吃了伤身的药,心里只怕一直觉得不安,此时更是觉得其中或者和当日那一张药方有关,心里十分过不去,便暗暗对太妃透露这可能的缘故。
正是因为如此,太妃便觉得对自己有所歉疚。方才邱先生说起自己与封太妃的相似,青罗才忽然想起,怀慕的祖父一生,也只有太妃一个妻子。自己也曾听郑姨娘说起过,封太妃的性子并不喜房中的丫头做了姨娘。想她跟随祖父征战南北,虽没有白头偕老的福气,却真真是得了一心人,自己当初倾身相救的痴心,想必她也是明白的。正因为这明白和怜悯,才叫她愿意一直等,等着自己生出怀慕的孩子来。在董徽这一件事上头默不作声,反而把这位邱先生,又一次送到了自己身边,想在立侧妃的事情无可阻挡之前,让自己有一个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