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独坐在那里,过了许久,才慢慢叹了一口气。或者在文崎心里,这样的一门亲事,自己和太妃一样,都是想借着怀蓉,笼络于方家和长郡主罢了。不过那么一纸书信,就替他定了终身。就连长郡主,也并没有像对清玫的婚事那样,真正尊重他的意愿。如此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期间的种种变故,远在敦煌心思纯净的文崎,又如何能够知晓呢。而自己之所以不加一句辩解,自然是因为其中许多缘故不足为外人道,却也因为,自己本来就已经变了,与当日一意北上,毫无顾虑的那个自己早已经大相径庭。那时候的自己,只怕更像是文崎所熟悉的战阵中的人,清醒冷静,义无反顾,抛下了一切的束缚和虚假,只为自己心里最强烈的愿望而活着。
而如今的自己,地位改变,心境改变,虽然没有生死之忧,身上的束缚,反倒比那时更多了。虽然文崎对自己有所误解,却也并不全是误解,倒叫自己不知从何辩驳了。彼此别离数月,他还没有改变,而回归蓉城的自己,却已不同。
就好像当日冰天雪地,自己能与他对坐畅饮,笑谈天下,以兄妹相称毫无顾忌,如今再相逢,却不由自主地疏远了起来。也许自己天生就是属于这里的人,因为蓉城,不过是另一个京城罢了。
青罗伸手取出瓶里的那一朵白山茶,倒真像是晶莹雪色,灯光底下也丝毫不见衰败的样子,开的剔透纯洁。青罗正要簪在发上,却忽然想起这一夜是除夕,这样的颜色,到底是有些不吉利了,想了想也就放了回去。
一转脸,瞧见方才文崎坐着的那一把椅子上头,还搭着他最初穿着的那一件藏蓝色衣袍,半幅衣衫都被鲜血染得透了。方才自己进来时候看见的那个人,是个意气风发的将军,而离去的那一个,却是带着倦意的侯门公子。如此一夜,对于文崎而言,倒像是沧海桑田了。
青罗正想着,只听得一声笑语道,“嫂嫂不声不响,怎么到了这里来,倒叫我好找。”
青罗抬眼去瞧,正是怀蕊。怀蕊一边走一边笑道,“我才刚到头去给嫂嫂热了汤,回去内院一瞧,嫂嫂和二姐姐竟然都不知去向,可唬了我一跳。一路过来,远远瞧见文崎哥哥出去,又见这里的灯还亮着,过来瞧了一瞧,正瞧见嫂嫂发着呆呢。方才在想什么?这样出神,莫不是文崎哥哥惹了嫂嫂生气?”
青罗忙笑道,“哪里的话,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又问道,“我还以为你二姐姐还在那里呢,怎么人也不见了?”
怀蕊笑道,“我猜想方才必定是嫂嫂强拉着二姐姐过来瞧文崎哥哥呢,嫂嫂你想想二姐姐平时那性情,怎么好意思呢,必然是躲出去了。嫂嫂不必管,这会子肯定回了洗砚斋去了,我留在这里合嫂嫂说话就是了。”说着就唤了门口站着的一个提着食盒儿的丫头进来,又从食盒儿里取出几样菜肴来道,“这些闲话先不必说,我拎着这些东西走了这几趟,再不吃可又要冷了。”
青罗点点头,就和怀蕊一起随便吃了几口。原本不觉得什么,许是身上暖了起来,此时却渐渐觉得困倦,眼睛几乎就要阖上了。怀蕊却并没有察觉,仍和青罗说着笑话儿,青罗也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应着,也听不清怀蕊究竟在说些什么。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竟然就睡了过去。
青罗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蒙间见身边坐了一个人,忙一把拉住道,“好妹妹,我实在是觉得困倦极了,竟然就睡了过去,你可不要着恼。”
那人却笑出了声道,“我知道了,自然不恼你。”
青罗听着笑谑之声极为熟悉,却又不是怀蕊,这才醒了,一眼瞧见边上的人哪里是怀蕊,却是怀慕。还穿着晚上那一件玄色礼服,眉梢眼角颇有些疲惫神情。
青罗此时只顾着关切怀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信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睡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