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和清琼出了鸾凤阁的门,门前众人都已经等在一旁。怀蕊走过来站到清琼的另一边,一起扶着盛装的清琼,越过朝晖台和鸾凤阁之间的亭台花木,一路往朝晖台方向去。清玫和清珏两个就跟在后头,双手捧着用大红锦缎衬着的金盘。其余众人,则由上官亭和方太夫人领着,在十步之外分成两侧慢慢往前走。
众人走的极慢,青罗感觉到清琼的手指在自己的手心,纹丝不动,却冰冷僵硬,五指微微地蜷着,涂抹装饰得精致无比的指甲刺着青罗的掌心,几乎有些痛了。
青罗恍惚间想起自己当日走过嬿婉桥时候的情形,怀慕扶着自己的手,那时候怀慕感受到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冰凉和紧张?青罗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像是沉没在水里一样,想要抓住什么,却觉得手边的人那么陌生,不敢真正去依靠。
当时苏衡捧着决定自己一生的赐婚旨意站在尽头等着自己,还有那一日在落阳楼,在遍山的杜鹃和明珠如海里,他扶着自己往台上走。而今日,她会把他将要结发的妻子,带到他的身边去。
她和苏衡的命运,总是这样来回重复。那时候的苏衡应该是知道自己的心情的,只是如今的自己,感受到的却不再是苏衡的心情,而是这个即将成为南安王世子妃的人,与当日的自己相似却又别样的心。
朝晖台上晨光璀璨,已是一日里最为辉煌的时刻。青罗怀蕊扶着清琼沿着绵延几十丈的红毯往前走去,四下里许多人眼瞧着,却无比安静。
清琼只觉得自己的脚步陷在厚厚的锦毯里,一步步深陷,却又落地无声。六月间的紫薇花开的绚丽如霞,如同走在云端。清琼的裙裾在身后绵延开去,落上微风里飘落下来的紫微花。
越过花树和人群,隔着覆面的红纱,最远处朝晖台尽头等待着的人笼罩在金光里,只能看得见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她终于和他越来越近了,从这一端走到那一端,明明没有多远,却似乎走得这样久。清琼只觉得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更紧了些,在这一瞬间,她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情绪。
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还有青罗,自己一生中最要紧的最亲近的人都在自己身边,一起把自己送到这个几乎是完全陌生的人身边去。在这样的陪伴里,清琼觉得有些伤感,却又似乎多了些勇气。说不上悲喜,只是更加坚定了脚步。
清琼察觉到身边的青罗似乎也懂得自己的心意,在自己加力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她也用同样的力道回握住自己。清琼不知道青罗出嫁的时候,扶着怀慕的手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冰冷僵硬,而如今的她,却有些浅浅的,却暖人的温度。另一边的怀蕊倒像是比自己更加紧张似的,她的手掌还小,然而却和自己的手一样冰凉。
清琼在朝晖台的正中心站定,众人都站起身来,听着永靖王上官怀慕亲口宣读的婚讯。站在船头的苏衡听到怀慕的话音落定,似乎停顿了片刻,这才从船上缓缓走下朝晖台来,沿着落满紫薇花的锦铺走到正中间,对着面前的人伸出手。
清琼隔着红纱,倒有些看不清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了。清琼觉得扶着自己手的青罗缓慢而坚定地握了握自己,将自己的手递到苏衡面前去。而清琼在离苏衡的手还有几寸的时候,忽然不露痕迹地挣来了青罗,自己将手递到了苏衡手中。
清琼只觉得苏衡的手一瞬间似乎僵直起来,而被自己挣开的青罗的手,也微微地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另一边的怀蕊见状也松开了清琼,和青罗一起往后退了几步,走回到上官怀慕等人站着的位置。
此时朝晖台的正中心,就只剩下清琼和苏衡两个人。清琼透过红纱看着苏衡的脸,似乎有些苍白,那眼神像是看着自己,又像是看着自己身后一样,只觉得瞧不清楚。而在苏衡揭开清琼面纱的那一刻,眼神却忽然停留在了清琼的眼睛里,像是一眼深潭,波光清澈,却深不见底。清琼对上那样的眼神,似乎看见了痛苦,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清琼来不及多想,只是在一瞬间退缩了,垂下了眼睛。清琼从来没有因为什么退缩过,然而这一刻,却不自禁地退缩了。或者是羞怯,或者是紧张,或者是不安,她在终于离他最近的这一刻,却退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