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点头道,“姑父不要多心,二妹妹并不是信不过姑父,只是如今局面混乱,方家下头的人究竟不比伯平身边的人,二妹妹不清楚的底细的也多,如此要紧关头,她多留几分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方正同笑道,“世子的意思我明白,若不是经了这一次的事情,我倒想不到二郡主能有这样的能耐,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处事冷静周全。如此年纪就能这样,真不愧是王族之女。”怀慕也道,“我这个妹妹,往日看着只是安安静静的,到底是跟着太妃长大的,自然更不同些。”
方正同笑道,“将门虎子,就连年幼的三郡主怀蕊,我带着一众家臣进入宜园的时候,到了盈枝院,就见三郡主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绣着花,见一群人乌压压地拿着刀剑进来,眼睛也不抬一下,只说了一句,我这里无事,董大人在董徽姑娘的迹远阁。”
怀慕讶道,“往日总觉得蕊儿还是个孩子,却不想有这样的气魄。”
方正同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情,还是早些告诉世子为好。我们从锦绣湖往宜园中去的时候,看见一处岛上有一点灯光,觉得有些古怪,以为是埋伏在湖上的敌人,便偷偷遣上岸去,却见是一个女子静静坐在那里,拨着一面琵琶。我们见岛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没有惊动她。只是那女子,我远远瞧着,面容倒是有几分像先王妃的样子。”
怀慕闻言一惊,“王府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女子?我倒是不知。”转而问一边的青罗道,“你在园子里比我日子久,又管过家,你可曾在哪里见过此人?”
青罗蹙眉想了半晌,才道,“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去年刚刚入王府的时候,记得有一日在园子里逛,隐约听两个丫头说起过,夜里撑着船在锦绣湖里采菱,瞧见远处似乎有一处灯火,一闪一闪的。那两个丫头心里也觉得奇怪,想要去看的时候,那灯火却忽然就熄了,见远处湖面漆黑,也不敢去看。后来再想去看,却又找不见了。那时候我只是一听,转眼也就搁开了,以为这些话,只是丫头们说着鬼故事,吓唬别人玩闹罢了。如今想起来,或者就是姑父所说的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了。”
怀慕蹙眉道,“这倒是古怪了。”想了想道,“她既然没有什么异动,你们就先看着她,不叫她离了那一处,若是有什么人去找她,也扣下来。这会子咱们也没有心思去顾这些,等外头的事情完结了,再慢慢询问就是了。”
方正同应了,又道,“再一会子咱们就到明川了,世子是要回府里,还是一路往重华山上去?”
怀慕想了想,先问道,“董余此时到了何处?蓉城里情形如何了。”
方正同道,“董余大人今日已经跟着慧恒师傅去了重华山,董大人身边的亲信,也都被董大人带了去。此时王府里都是我们方家的人守着,至于蓉城的局面,我们虽然控制住了王府,府里的人暂时没有大碍,可是大公子的人,却仍然把持着城关各处,一时之间人力不足,我们爷不敢妄动,唯恐兵力外调,让王府的守卫空虚,又将里头的人陷入险境。”
此时船已行出桃源川,怀慕直指远处浮现出的重华山道,“既然他还把持着蓉城上下,我姑且让他三分,不用进蓉城王府给他添乱了了,咱们直接去重华寺,直捣他的巢穴就是。”
方正同道,“微臣还有既分的顾虑,前些日子大公子动手的时候,取了王爷的兵符,把王爷麾下蓉城的守军,都以抵御外敌的名义,尽数调到了城外修筑工事。我听人说,当夜就借着劳军,在水里下了毒,可怜那些人都是王爷的心腹之人,见了王爷片刻不离身的虎符,也就都不疑有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大哥那一边的将士,都跟着世子在西北,我手里虽然也剩了些人,却也只是颖城军队的一部分而已,比之大公子孤注一掷的势力,未必就能有全面的胜算。此时我们虽然控制了王府,也只是趁着他们不备动的手,兵力也在这一役里损耗了许多。虽然还能保全些日子,却不是长久之计。我看世子南归,带回来的人也不多,就算我们在重华寺里救了太妃和王爷,甚至于是拿住了大公子,蓉城的局面,也未必就能稳住。到时候再生出什么乱子,寺里和王府两下里,咱们未必就能周全,更不用说控制蓉城,清除乱党欲孽了。”
怀慕笑道,“姑父不用担心,我自然也计较。且不说我身边的,都是精锐之师。此时仲平已经带着足够的人,从敦煌沿西路南下了。等我们这一边尘埃落定,他也就能到蓉城接应了。等他的大军一到,就大哥那一点可怜力量,转眼也就烟消云散了。我轻装简从而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桃源川狭窄,大批人马经过颇有不便,更有可能被人沿岸夹击尽数歼灭。而西部山区却广阔复杂,纵然是大批军队星夜前进,也不容易叫人发觉围攻。如此两下里夹击,岂不更叫他无处可逃?”
方正同低头道,“世子安排周密,微臣佩服。”却见怀慕笑道,“姑父是将军,行军布阵,战场杀敌,我自问比不上姑父。只是姑父要明白,我或者不是最好的将军,却是一个王者。”
方正同被怀慕言语里的傲意和隐约的寒冷所惊,几乎不敢抬头去瞧,只低头应了一声是。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刚逾弱冠的孩子,就已经承继了家族骨子里流淌的霸气,智慧,或者说是阴谋。这个家族一直都是如此,从上官启,到上官怀思,上官怀慕,甚至于怀蓉和怀蕊,更不用说那些逝去的王者。就连自己枕边,笑语如珠始终如少女般明艳的妻子,在这样的时刻,也为她自己和整个方氏家族,做出了选择,并且毫不迟疑地为这选择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