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到纤雨跟前,替她整了整发上的牡丹花,展颜微笑道,“纤雨,从今日起,你就是个大人了,以后母亲也不能日日陪在你身边,你要自己珍重。往后为人妻子,为人母亲,也别再闹小孩子的脾气了。你性子是极好的,却也要强,往后嫁了人终究和做姑娘时候不一样,诸多事情,你也只有自己慢慢领悟了。”
纤雨回身一笑,“母妃放心,我自然明白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我如今身子也好了许多,母妃不必替我忧心。”
纤雨身后之人,自然是生母澜太妃了,听了女儿的话,澜太妃只是默默点头。
纤雨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倒是放心不下母妃呢。我如今嫁了出去,只有哥哥和玲珑留在王府陪伴母妃。哥哥也就不必说了,自然好生孝顺母妃的,只是玲珑却——”
高纤雨顿了顿,蹙眉道,“我看着哥哥,这一回对玲珑像是真寒了心的样子。打小儿我只觉得他们两个十分合契,心里也就把玲珑当姐妹的。只是可惜玲珑是个丫头,不能嫁给哥哥。如今她忽然成了公主,和哥哥真成了夫妻,他们二人却未必能有那样的情分了。”
纤雨的语音温软,“母妃,真要说起来,往日玲珑对哥哥和母妃也算是尽心,就算是这一回,也没有真正害了哥哥和母妃。自然谁也不曾想会有今日,只是事已至此,母妃也别太责怪了她去。若是她能和哥哥放下这些国仇家恨,好生过日子,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了,想必哥哥也是欢喜的。夫妻本就是一体,这河山既是她的,却也是哥哥的,这王图霸业,也都不要紧了。”
纤雨说着高羽和玲珑的事情,却见母亲澜姬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看着自己出神,讶道,“母妃这是怎么了?倒像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是因为我就要嫁人了,母亲舍不得我?”
澜姬这才回了神,若有所思地只管瞧着纤雨,忽然就拉过女儿的手道,“纤雨,这婚姻乃是女人一生中最要紧的事情,你可想好了?若是嫁了不该嫁的人,就会和母亲一样,痛苦一世。我只有你和你哥哥这么两个孩子,你哥哥和玲珑的婚事,不消说,只能说是孽缘罢了,我也管不了了。至于你,我的女儿,你可想清楚要嫁给任将军了?不说别的,他论起年纪,都能算作你的父亲了,你嫁给他,只怕要受些委屈的。”
纤雨闻言,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模样儿还是青涩少女,那眼色神情却是坚定的,半晌才对澜姬道,“母亲,是我自己愿意嫁给任将军的,并不是旁人说的那样,是哥哥为了拉拢将军,才把我许给了他。”
纤雨眼里浮出一点雀跃神色来,那神色明亮纯净,却叫澜姬心里一痛。纤雨望着镜中红衣盛装的自己,嘴角是一丝甜蜜的笑意,“母亲,从三年前,我就爱上了任将军。”
澜姬一惊,纤雨不过才十六岁,三年前,她不过是才到豆蔻年华的女孩儿,竟然就陷入了这样的感情里。澜姬心里叹了一口气,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那样情窦初开的年岁,原本就是容易对一个人一见倾心的。然而那样纯净岁月里的倾心,竟然能改变这么多人的一生。
澜姬沉默半晌,才哑着声音道,“你这些年身子弱,足不出户,又如何能够见着任将军?”
女儿纤雨和儿子不同,这么多年,她一直干净清澈得像是月光下的泉水,自己和任连云的密会,她若是撞见了,绝不可能这样毫不露痕迹的。这么多年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密谋里头,只有这么两个孩子,却没有任何一个,她真正地了解过。她不知道儿子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也不知道女儿心里扎根了三年的情感。到了一切都揭开的时候,她张皇失措,无能为力。
纤雨年轻的面孔,沐在烛火里,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娇艳,“母亲忘了,那一年父王和将军出征,敦煌城中所有人,都簇拥在城下,连我和哥哥在病中,也必须在城门上送行。我看着父王出去,后面就跟着将军。任将军回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我就觉得他是在看我。那时候明明有那么多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然而就是那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他。”
澜姬闭上眼睛,声音轻忽,“就凭那一眼,你如何就知道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是任将军?”
纤雨轻声笑起来,“母亲,你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么?我第一眼瞧见他,在千万人里头,我就只瞧见他这么一个人。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却知道他就是天下最好的人,他就像是大漠上的鹰啊,沉稳又矫健。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除了这个人,我再也不会对谁有这样的感情,再也不愿意对别的人托付终身了。”
纤雨忽然转过来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张清秀的脸被爱慕的光辉点亮了,就像是天底下所有陷入爱情的女子一样,“母亲,你没有经过,你是不会知道那样的感受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若是我这辈子不能嫁给将军,我宁愿孤独一生。母亲,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过一世,我宁愿只在他身边过一日,哪怕他比我年岁大了这么多,纵然明年,甚至是明日就死了,我一个人去过漫长的一生,我也觉得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