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笑道,“我敬重将军也是个英雄,之前在战场上相交,也知道将军是个磊落的人。如今虽然算计了我,想必也是逼不得已,何况我和公主也一样算计了将军,就算彼此不相欠。我知道将军本意必然不是愿意如此,怀慕依然。说起来我如今还活着,其中几分也算是将军相救。所以我愿意给将军指一条生路,就算是还了将军这个情。就请将军放了公主,我这就让将军离去,松城至敦煌之间,怀慕许诺决不加以阻拦。若是将军能回去守住敦煌,咱们在战场上坦然相见,决一生死如何?至于高世子的事情,那是你们西疆的秘事,我既然要挥师北上,自然也无所谓谁是这西北之主,就替将军保密,不会说了出去。高王爷过世,西北在我眼中之人,也只有将军一人,旁的事情都可以不加理会。”
怀慕定定地瞧着任连云,心里却也是不甚平静。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赌,如今任连云已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万一自己所说的条件对他没有足够的诱惑,或者是他不相信自己杀了青罗和自己同归于尽,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下青罗。
自己已经受了伤,本就不如往日灵便,更要紧的是投鼠忌器,任连云的剑锋离青罗的血脉不足一寸。任连云也已经受伤,可是那伤里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狠绝。他若是突然下手,自己一定能杀了他,青罗的命却也留不住了。
怀慕不敢妄动,只有赌,赌自己在方才的一瞬间的猜测,赌千里之外的敦煌,有任连云无法割舍的人和故土。他知道任连云是最棘手的人,若是被他赶回西北召集旧部,自己的人对西北的偷袭就可能受到影响,然而他不能不这样做。他只有赌,等到赌赢了,再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任连云又沉默了半晌,青罗能听见他在耳畔的呼吸,带着急促的焦灼。任连云瞧着怀慕,似乎在看那眼神中有多少可信,忽道,“上官世子若是从我手里救出了公主,却又派了人来追杀我,我却又要如何?我自己的承诺不可信,也不敢奢望世子言出必行。我如今孤身陷在这里,唯一的筹码只有公主,自然害怕世子出尔反尔。”
怀慕听他这样说,意思已然是松动了,心里已经舒了一口气,便又笑道,“我纵然说我可信,将军只怕也放心不过。将军的意思是要如何?”
任连云冷声道,“叫公主和我一起走,世子可以跟在之后不远,我若是杀了公主,世子就能擒住我。有公主在手中,我却也不用担心世子是否会反悔。等到了敦煌,我确认自己已经安全,再把公主送还给上官世子。”
却听怀慕冷声道,“不可。”任连云一怔,没想到怀慕竟然这样一口回绝,便冷笑道,“我以为上官世子有多么在意公主的死活,却原来不过如此。”
怀慕笑道,“常言道夜长梦多,将军只觉得这是完全良策,却没有想到,将军是孤身一人,身上又带着伤,带着人质走上千里的路,在这定云江以南,尽数是我上官氏的土地。纵然我不动手,将军是万万不可能平安离去的。一路上将军自然有疏忽的时候,我岂能没有办法救了青罗出来呢?我之所以不应允将军,是不愿再与将军徒耗心力。二者我和公主已有多日未曾好生相聚,心里惦念得紧。实在不愿自己的新婚妻子,和将军一处作伴。将军比怀慕年长,自然能领会怀慕这样的心意。”
青罗不料他这样时候还能说出此等揶揄玩笑的话,纵然身处险境,脸上也是一红。任连云也未想到这话,半晌才道,“那世子的意思如何?”
怀慕道,“将军自然知道公主对我的要紧,我也知道将军必须活着回到敦煌。将军技艺高绝,我和将军继续对峙,不论胜败如何,都会危及到公主的安全。将军此时退到城墙边缘,抛下公主立刻就走,城中的人此时还并不知将军的行踪,我不说话,他们也不会察觉将军离开。我念及公主的安危,愿意放将军离去。我知道将军对我难以信任,此时却也由不得将军。将军若是不信,要不就是在追捕的路上被我擒获,要不就是在这里拼个鱼死网破,不论是哪一种,将军都不可能活着回到敦煌,所以将军此刻只能信我。”
怀慕看着任连云方才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七分胜算,只是自己赌上的是青罗的生死,那一边对于任连云的心思却仍旧摸不透,心里仍旧如绷得即紧的弓弦,一瞬不瞬地瞧着任连云。却见青罗被任连云挟持着,却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微笑瞧着自己,眼神中尽是信赖和看见自己安好的安慰,心里只觉得一静。
任连云也看见怀慕瞧着青罗的眼神,心里想到了些什么,也是一痛,咬了咬牙便拉着青罗一路退到最边缘,忽然撤了剑伸手将青罗往另一边的城墙外推。怀慕忙纵身过去,在青罗从城楼上坠落之前揽住了,再回身去看,任连云也已经从外墙上跃了下去,急速地往北方奔逃去了。
怀慕心里明白,他这一推并不是要害青罗性命,是心知自己必然要去救,给他自己多争取片刻的时间罢了。却见青罗也遥遥望着远处道,“当真不去追么?”
怀慕笑道,“他没有害了你的性命,我自然也要履行自己的诺言。你放心,纵然他去了敦煌,此刻也已经来不及了。只是不知道那敦煌城里有什么要紧的人叫他如此不顾生死背信弃义,我总觉得还不是那位羽公子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