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走到外头,抬头一望,却看见漫天飞雪,纷纷扬扬地又落下了。暮色十分还是晴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布满了阴云。
青罗此时立在整个松城之巅,瞧得见满城的灯火,虽然是宵禁,这样看着那星星点点的暖黄,到底有了许多生气。值夜的士兵整齐地走到街道上,身上冰冷的甲胄碰撞出金铁的声响,像是随时要出鞘的利刃。在这样声响下头,整个松城显得这样安静,连那些灯火密簇的地方也是如此,被这金铁的声响笼罩住,不敢露出往日欢悦的喧闹来。只有那雪还是昔日的样子,带着西疆独有的润湿轻柔,静静地坠落下来。
青罗这才觉得清醒了起来。方才困扰她的问题,此时此刻,她是不该多想,也不必多想的。原来的那个苏青罗早就已经死了,原来的贾探春也早就已经死了,如今的苏青罗,只是她,而她也只是苏青罗而已。
若是有一日,怀慕真的问了自己究竟是谁,也就只有明说,这里头的心酸悲喜,想必他也能够明白。既然之前的所有假设,都在机缘巧合之中消失了,那么如今的自己,就无需再去想那些假设。她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想一想,在如今的局势之中,如何好好活下去。她只是有些后悔,他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在初见的时候就告诉了自己,而她的故事,却没有来得及一起告诉他。
青罗走下台阶,果然瞧见任连云立在一边等着自己,也不答话,见了自己只微微点一点头,引了自己往驿站去。
青罗瞧着这个人,心里忽然在想,所谓忠诚与信任,究竟是什么呢?高逸川这样信任他,几乎所有的机密要事都是这个人在经手,然而他终究是背叛了他,把他带到死路上去。而他效忠的人,却又是与高逸川血肉相连之人。自己还在玉晖峡的时候,就听苏衡说起过,任连云是高逸川手中的第一柄利剑,多年来为他出生入死,纵横西北,饮血无数。除了这一次,他从没有背叛过高逸川,唯独这一次,然而就是这一次,或者就是他命运的终结。
走在街道上,戍卫的军士见是任将军,也不问身边的人,皆后退行礼,让出一条清净道路来。
青罗见四下无人,便赶了几步,与任连云并肩而行,轻声问道,“需要预备的东西可都预备好了?”
任连云低一低头,声音低沉,“公主放心,主上已经预备好了一切。”说着便从甲胄中,摸出一样东西,悄悄递给了青罗。
青罗接过便笼在了袖子里,只觉得触手冰凉,是一个光滑圆润的小瓶,不过寸许长的样子。青罗也不仔细瞧,只轻轻一笑,问道,“这是什么?”
任连云道,“云梦,剧毒无比,是没有解药的。”
青罗讶道,“听着倒不像是西北的名字。”
任连云顿了一顿道,“蓉城南云梦泽中,有游鱼水草种类无数,人莫能知。中有剧毒者十类,同粹此毒。”
青罗转瞬便明白过来,笑着点头道,“你们既然着意安排了我们来做这样的事情,自然凡事都不能留了破绽,连□□也用了蓉城所出的。若是用了西北常见的,只怕是要引人起了疑心了。”
青罗忽然转头道,“只是我不甚明白,王爷只有高鸿世子这么一个儿子,这江山王位,迟早是世子的,何况说句不敬的话,王爷已逾古稀之年,还能有多少岁月?世子只要安心等着就是了,怎么倒这样心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