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才出了门,封氏却唤了芸月进来,嘱咐道,“你且去和王爷说,世子妃往蓉城去的事情,千万不要叫外头知道,连着世子的事情一并瞒着。京城那边,此时还有一个澎涞先生在蓉城,此时断不能叫他们也知道了这件事。”
芸月道,“太妃的意思不是说得明白,若是朝廷知晓世子妃的事情,或者昌平王还能顾忌几分,怎么又不叫他知道呢?”
封氏叹道,“虽说朝廷与我西疆多结姻亲,说到底,不过是利生则聚,利尽则散,是不得已才联了手,暂且彼此求和罢了。若是叫他知道了,或者还生出别的变故,若是朝廷此时与昌平王联手夹攻,我们又哪里还能有胜算?就算没有这样的心思,也只会坐山观虎斗,等着我们和昌平王鹬蚌相争,好收渔翁之利的,此时为防横生不测,自然要死死瞒着不能叫他们知道。至于昌平王那边,自然不知道这许多,只以为朝廷和我们是一条心的。所以此时就算朝廷那里纹丝不动,他们也只当是知道的,该顾忌的也要顾忌着。”
芸月点头道,“还是太妃思虑周全。”正要出去,封氏又道,“你且站一站,还有两件事。你且去嘱咐我身边那些人,好生查一查昔日先王妃去世的事情,”想了想又道,“还有昔日柳家一族谋反之事,务必调查清楚明白。”
芸月疑惑道,“太妃昔日不是曾经查过此事,又做主遮掩了去的么?怎么此时倒旧事重提起来。”封氏摇头道,“昔年我只当这里头都是王爷做主的缘故,自然不能说的。这一回,不必从王爷那里去查,只从安氏那里查去。连着这一回大公子在北边的事情,一起查的清楚。”
芸月一惊道,“我记得太妃说过,这些争斗都事关王族至亲骨血,必要压了下来的么?”
封氏冷笑道,“以前我顾惜着思儿也是王爷骨血才装作不知,也未曾彻查的。如今他竟然敢谋害嫡世子,造成了如今整个西疆都落入困境,我又岂能再顾念?若说起安氏,我本以为只是心机深重,刻意夺宠,又妨害了昔日先王妃的孩子。只是她到底生育了怀思,我也只能容她。若是除了妻妾之争,昔日她真敢干涉政事,谋害王妃世子,这样的人,我怎能容得在王爷身边。”
芸月见太妃冷面,知道这里的事情是凶多吉少了,便问道,“太妃方才说有两样要紧的事情,不知还有一件是什么?”
封氏道,“世子妃此去风险重重,除了她身边的自己带着的人、王爷安排的人,你从我身边得力的人里头选了些去,务必保重她和世子的安全。”
芸月点头应了,又笑道,“太妃对世子妃真是疼惜。”
封氏摇头道,“青罗这孩子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这么做,却并非全是为了她。如今的情势,若是怀慕有了什么不好,我西疆的天下,日后就难说了。这两个孩子是能在这乱世里头守住这家国的,若不护着他们,上官家百年基业,也都要毁于一旦了。然而如今的情势,实在是危机重重,连我也只能尽力,终究能否保全了他们,还是要看天意。”
芸月点头道,“太妃这些年为西疆殚精竭虑,也实在是辛苦。”
封氏苦笑道,“到了我这样的岁数上,谁不想安生度过晚年,瞧着儿孙绕膝呢。只是既然身在这王族乱世,也没有旁的办法,我本来以为一个人在山里修行还能得一个清净,谁承想这些事情还是躲也躲不去。也罢了,从我进了上官家的时候,也就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命。”
说着又对芸月道,“就连你们这些孩子跟着我,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旁的丫头也就罢了,不过是几年一进几年一出。唯独你,跟着我也有好些年了。除了我身边大小事情伺候得妥帖之外,一应小丫头也是你□□,又帮我理着这许多外头的繁难事情,真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操的心。只是除了你,我也没有几个能信赖的人,只好多劳烦着你。”
芸月忙道,“太妃怎么这样说呢,我四岁上被家里人遗弃在重华寺门口,寺里又不好收养,正不知如何是好,是太妃到庙里进香,才把我留在了王府,又许我贴身伺候了这么些年。说句僭越的话,如今我连身世父母一概也不记得了,只有太妃一个是我的亲人,自然尽心尽力伺候太妃一辈子,只等太妃修成了菩萨,做一个身边捧花的龙女呢。”
封氏叹道,“你别说这些话哄我高兴,我虽然老了,也有些病痛,却一时也无妨,只怕还能活上几年,你只管跟着我,自己的终身可要怎么办呢。我自然知道你是好孩子,心里对我也是真孝顺,这才格外疼着你。你在年岁上,也算是被我耽搁了,我在你这个岁数上,都已经有了身孕了。等这一阵过去太平下来,我自然给你找一个好人家。虽说你是丫头,身世未明,有我在一日,自然也没有人敢欺侮了你去。”
芸月道,“太妃这是赶我走了,只求太妃留着我罢,除了跟着太妃,我是哪里也不想去的。”
封氏叹道,“我如今岁数大了,心里更是见不得小儿女们终身孤苦,你若是真孝顺我,就该顺着我的意思,别说这些终身不嫁的话。罢了,如今议论这些也不是时候,暂且搁下,以后自然有云开月明的时候,你且去办我才刚说的事情就是了。我不知怎么,这会子脑仁觉得疼得紧,你再叫她们点上一些檀香进来。”
芸月自去安排行事,又叫了萱月进来添香,服侍封氏歇下不提。
却说青罗回了飞蒙馆之中,见侍书、翠墨、砚香几个都在那里抹骨牌玩儿,只不见倚檀。青罗自然知道倚檀是安排出行的事情去了,只不自觉得往门外瞧了一眼。
侍书却不知青罗与倚檀之间的话,只当是问倚檀去了何处,只笑道,“二奶奶才刚出去,倚檀姐姐说身上不爽快,也就歇了,我瞧她神色是不大好,或者是这几日冻着了。”
青罗随意点点头,便道,“出去了这么久,我也是有些乏了,你们到外头去玩儿罢。”翠墨笑道,“原是二奶奶没有回来,我们放心不下才聚在这里抹骨牌的,哪里是贪玩呢。如今二奶奶回来了,就伺候着二奶奶歇着就是了。”
青罗点点头,这几日该在青罗屋里守夜的是侍书,翠墨砚香两个便都往自己屋里去歇着了。
侍书给青罗理了床铺被褥,却并不出去,只问道,“姑娘今晚上出去了好些时候,纵然是董二爷有要紧的话回了姑娘,也不该说了这许多时候。”
青罗不愿此事叫侍书知晓忧心,只道,“也没有什么,不过还是那样罢了,叫人心里没着没落的。”侍书叹道,“姑娘也是命苦,千里迢迢嫁了过来,好容易有了好日子,却不料横里生出这样的事端来。只愿老天和菩萨保佑二爷,怜惜姑娘一番心意,千万叫二爷平安回来。”
青罗摇摇头道,“想来是命里该有的劫数,多想无益。若是皇天菩萨能保佑了自然是好,只是这世上千百样事情,哪里顾得过来?求祷无用,不如还是倚仗自己。”
侍书见青罗今夜去了那些时候才回来,面上却是比前几日少了几分怔忡不安,多了一份笃定坚决,心里已然一动,如今说了这些话,倒像是有什么深一层的意思似的。侍书虽然有所思量,却也并不多问,陪着青罗又闲话了两句便往外间守夜去了。
次日起来,青罗倒是仍旧和往日一般,过着寻常日子。早起先往轻丝浅色楼去了,听下头的管家嫂子们说今日的事情。年节下琐事最多,一样一样办完了,也已早过了午膳的时候。青罗如今得势,厨房里的人自然巴结着伺候,早打探了消息,那边事情一完,外头就已经把青罗的饭摆了过来,青罗此时正觉得有些饿了,外头风冷自然懒得奔波,就留在轻丝浅色楼用膳。
今日青罗为了方便说话,特特儿只带了倚檀一个跟着。依着青罗素日的规矩,用膳的时候除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其余人等都要在外头候着的。小丫头们捧上四样例菜例汤就都撤了下去,留倚檀一个在跟前伺候。倚檀边上给青罗盛了半碗青粳米饭,又盛了半碗汤,便默默立在跟前。
青罗见四周无人,便对倚檀道,“你也劳碌了半日,这会子也无人,这些饮食我一人也用不了许多,你只管坐下和我一起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