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听到此处,却淡淡笑道,“婉姨这话说得就不是了。既然婉姨喜欢开门见山,我也就不再说那些面上的话。婉姨说的不错,我们和云姨之间,或者的确不能共存,就算平日亲切,到了那一刻,究竟是不能共处的。只是婉姨却也没有说实话呢,若是云姨和婉姨之间的输赢没有什么要紧厉害,婉姨又何必唯恐不能除了她呢?就像婉姨说的,如今云姨已经是寂寞空庭了,婉姨还要如此,却是为了什么?我且猜上一猜。”
“只怕云姨也容不下婉姨吧?婉姨是父王身边一等一要紧的人,出身又好,虽然现下没有孩子,父王春秋正盛,难保将来没有。等婉姨有了孩子,大爷还要如何立足呢?云姨如何防着我们,自然也要防着婉姨呢。何况婉姨就算没有孩子,对云姨也是心腹之患吧?婉姨常常和父王在一处,婉姨方才也说,云姨这一番出事父王毫无回护之意,也是婉姨素日说话的功劳了,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云姨岂有不记恨婉姨的道理?就不说这些,婉姨和云姨在府里位分并尊,有婉姨这样的宠爱家世比着,也够叫云姨恼火嫉妒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却没有明白,如此看来本该是云姨恨着婉姨才是,婉姨何至于对云姨这般记恨?说到底,不过是口角上的争斗,我想着婉姨也不会因为这样便结下这样的怨仇的。”
秦氏咬牙笑道,“二奶奶说的极是,我也就和二奶奶明说。我嫁进王府来的时候,本事抱着做正妃的意思来的,只是王爷续娶了如今的柳妃,我也就没有了指望。只是早就听说王爷和先王妃情深,柳妃是先王妃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做正妃,我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出身在那里,我也没有什么可争的。柳妃身子不好,本来正该是我当家理事的时候,却被这个贱婢夺了风头,王爷虽然宠爱我,却也回护着她,只说她是大公子的生母,我却没有孩子。可恨我在这家中七年,却一直没有孩子,而安氏就仗着是大公子的生母,又有理家的权势,对我明着暗着打压。你且看看我如今还有什么?除了王爷的宠爱,我还有什么?”
秦氏的面色却忽然黯淡下来,低声道,“男人的宠爱,最是靠不住的,色衰而爱弛,我还能有几年?你看那几个小的,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外头还有多少?一旦安氏得了势,就像你说的,她忌我恨我,哪里会让我好过?”
青罗见秦氏面色伤感,却仍旧是那样淡淡然的应答,“依着姨娘方才说的话,姨娘也很该恨母妃才是,怎不联合云姨来对付我们?”
秦氏一怔,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却带着几分凄然,“二奶奶说的极好,我何尝没有恨过?只是我却也看的明白,柳妃的正室之位,我是怎么样也求不得的。只要她姓柳,我就没有这样的指望。王爷这些年心心念念,只有一个先王妃。他的王妃之位,只会给柳家的女人,给先王妃的妹妹,断断不会给我,也不会给旁的人的。柳妃虽然有王妃的位置,却也不过是和虚名儿,也是什么都没有的,想想也没有什么可恨了,也恨不着。”
“若说和安氏联手,更是笑话儿了。且不说愿不愿的话,若是我帮着世子赢了,我想柳妃和二奶奶并不介怀有我这样一个人在这里,柳妃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妃,我只要安详尊荣就是。若是安氏赢了,一切胜过她的、与她齐肩的甚至是可能与她齐肩的,她都不会放过,所以我没有选择,只有孤注一掷。”
“其实在这些事情上头,恨不恨的话都是小结,最要紧的是怎么活下去,怎么尽可能地活得好,我也只想着这些罢了。如今看来,二奶奶是我最好的选择,我愿意将一切都赌在二奶奶身上,略尽绵薄之力的。”
青罗轻轻笑起来,嘴里的话确实尖锐,“婉姨说的自然是真话。只是就如婉姨说的,婉姨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才选择了我。若是情势又变又如何?若是我们一起了却了这残局,也就罢了,若是云姨没了,婉姨却有了孩子,那时候,碍着婉姨眼睛的岂不是就是我们了?就算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到时候婉姨是不是就真的能安于富贵尊荣呢?”
秦氏瞧了青罗一眼,又笑了起来,带着些讽刺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二奶奶真是透彻。若是担心我,就大可不必了。我若是会有孩子,这些年早就有了,哪里要等到以后?就算我如今有,也已经晚了。大爷和二爷都已经箭在弦上,身后都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我的家族远在千里,又没有兵权,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是有了非分之想,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份。我若真有了孩子,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求一个稳妥结果的。若是二奶奶顺顺当当做了王妃,我还能有什么奢求呢?我所求的,不过是自身和家族的安稳将来。”
秦氏望了青罗一眼,笑容有些苦涩,“二奶奶,不瞒你说,我进府来的时候的确有野心,只是时移世易,不管二奶奶信也不信,或者说我是趋炎附势,我也只求这样,求二奶奶许我一个安稳罢了。”
青罗听了她最后的话,瞧那模样不像是作伪,心里也就叹了口气,和软下来。其实青罗知道,秦氏日日在王爷身边,不能不说是有分量的。自己和怀慕也曾经考虑过,只是总觉得秦氏有些难测,虽然明着与安氏作对,却也没有明确地显示出对自己的亲近。这种情形,到近日才有了些变化。
青罗微笑起来,“婉姨想必也曾经犹豫过吧?”
秦氏笑答,“在二奶奶面前实在是无所遁形,二奶奶说的不错。认真说起来,若是我当真不搅进这一趟浑水,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未必不能保全性命。如今既然进了这一局,若是输了,只有和二奶奶一起同赴黄泉了。既然是身家性命的赌注,我自然要谨慎,看我有多大的赢面了。”
青罗点头笑道,“婉姨这样坦白,我自然没有什么话说,若是有婉姨的帮衬,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婉姨只怕也没有这样容易就帮着我们的,前些日子蓉丫头的事情上婉姨说的话,想必是给我吃的定心丸了,我又有什么能为婉姨做的呢?或者是许诺将来如何?婉姨所说的安稳,只怕不是一己之身这样容易吧?”
秦氏笑道,“好好好,和聪明人说话实在容易。二奶奶说的不错,我既然赌了自己的全部,自然要二奶奶也给我些定钱的。”秦氏端正了神色,对青罗轻声道,“我要岳城。”
青罗一惊,转而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西疆永靖王乃是藩王,麾下的制度与京城中原并不相同。西疆土地,事实上就是上官家族的天下。偶然有臣下立下极难得的功勋的时候,会有领某一城事的封赏,虽不算是封邑,实则这一城就由这个家族掌管,所出赋税等物都任由分派,只要交出其中一部分给蓉城即可,城中大小之事也皆听从调度,王族并不插手,若有极严重的问题的时候,才会收回这样的封赏,往往只有臣下叛乱才会如此做。
如今的例子,唯有南边的颖城是方家所领,方正同与长郡主长期居于颖城,一来是防御南面的部族,而来也是管理政务。柳家也曾经有这样的殊荣,只是在男丁悉数过世之后,所领的桐城便由上官启派了人去打理。按着以往的例,本来该由怀慕执掌的,只是那时候上官启道怀慕年纪尚幼,又是世子,十分不便,就命人代管,也不说收回,便这样搁置多年。只是这些年桐城所出银钱,唯一存世的柳家之人柳芳和同怀慕,却是分毫未见的。
岳城也是富庶之城,秦氏所提出的要求,不可谓不是极要紧的事情了。青罗心里虽然有些吃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笑道,“这确实是件大事,我却不能做主的。父王健在,局势未明,我就算说了也是空口白话。就算是立下什么字据,后来的事能不能成也不得知,婉姨只有等着了。何况婉姨说的也不说小事,就算到了那一日,也要由二爷做主才是。虽然我不能应承婉姨的要求,我却能肯定说一句,若真有成事的一天,二爷和我是短短不会薄待了婉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