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笑道,“我不过随意一句,你不必这么拘谨,倒不像是母子了。只是那几盆子芍药,是大奶奶特意叫人送了来的,虽然颜色好看,总觉得有些刺心。”
青罗讶道,“难怪我觉得有些眼熟的样子,竟是红绡苑来的?母妃倒也不必太过在意,如今人人皆是如此,大嫂子不管心里头怎么想着,我、外头的体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母妃若是不喜欢,只搁到什么不起眼的地方去就是了,也无谓瞧着刺心。”
柳妃笑道,“正是因为我心里不快活,才更要摆到一个显眼的地方去才好呢,你仔细想想我这话。”
青罗自然也明白,虽然长房正房不合之事已经人人心知肚明,却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前几日怀蓉的事情出来,那婆子只说了云侧妃忌惮二姑娘和郑姨娘,却也没有明说是安氏忌惮青罗,怀思忌惮怀慕的话。虽然这几日家中众人都私底下议论这更深、一层缘故,到底没有挑明了,作为如今正得意的正房自然应该做出些容人的气度来的。
柳氏见青罗露出了然的神色,心中安慰,又道,“说起安氏和葛氏,这事情也实在做的有些过分。你二妹妹也并没有和我们有什么大的牵系,不过是因为要嫁给你兄长,就横遭如此之祸。”
青罗嘴上应着,心里却是苦笑。柳氏并不知道怀蓉和自己夫妻暗地里的关系,因为怀慕嘱咐莫要用这些事情去烦扰柳氏,青罗也一直隐瞒不说。至于青罗心里头对怀蓉这一回中毒之事的疑惑,就更不必说了,故而只是含糊应了两句。
柳氏倒也没有多说,只道,“你这些日子奔波劳苦,园子里头只怕待得时辰也少了。若有功夫还是常去瞧瞧蓉丫头才好,一来是怀慕的亲妹妹,二来,到底是太妃跟前的体己人儿。”
青罗应了,柳氏又问道,“你瞧蓉丫头这几日情形如何?”
青罗道,“我每日晚间都去瞧一瞧的,这几日面色好了些,不似前几日白的如纸一般。据丫头们说,每日里总有一会子清醒的时候,只是还不能开口说话儿。定慧大师道二妹妹的身子比预想之中伤的更厉害才多留了这许多日子,明日便要去了。慧恒禅师却是要在咱们家里长住上一阵,一来照顾二妹妹,二来太妃请了他在园子里给太妃讲经。定慧大师也道,修行之人最要紧的便是广布善缘,若有人闻佛祖真言能拈花微笑,便是大功德一件,便也允了。好在听松禅室在冬山上头,冬山最深最广,四周都是松树林和竹林绕着,太妃和母妃又特特下了命令,断不会有人去搅扰师傅清修的。”
柳氏也点头道,“定慧大师的高徒,品行上头自然是信得过的,既然太妃盛情,你还要好生安排照应着,不要叫人家说我们慢待了去。”
青罗便道,“母妃心思周密,我自然是照做的。”
柳氏笑道,“其实论起来这些事情都用不着我告诉你,你虽然年纪轻,处世为人却是比我都强的。我本来心思就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头,如今身子也不好,还是劳烦你多担待些。其实你心里头也明白,太妃说是把这一家子的事情交给了我,其实是看重你的缘故。轮不着咱们也就罢了,既然如今交给了你,就千万不要辜负了太妃的托付,万万不能叫人说了什么闲话才好。我这身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不顾是挨着日子挺着一口气罢了,原也没什么指望。你和慕儿若是好了,我也就心安了,到了心愿得偿的那一日,就是即可蹬腿去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抱憾的了。”
青罗忙劝慰道,“母妃春秋正盛,瞧着面貌神色就和二十许人一样呢,怎么说起这样丧气话来。母妃你也不过是身子弱些,调养调养也就是了。若是说这样伤心的话,我和二爷还有什么盼头呢。说句不知深浅的话,二爷的生身母亲已经去了,我又是个没有娘的,母妃若是不在,我和二爷可不就成了没人疼惜的人了么。在二爷的心里头,一直视母妃和亲娘一样的,母妃岂能就跑了二爷不顾?母妃你必然见了先王妃去的时候是二爷何等样的伤心,哪里忍心叫二爷再受一遭儿呢?总是说说,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要伤心呢。”
柳氏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孝顺,也是贴心你二爷的缘故,原是我的不是,再不说就是了。”
青罗才笑道,“依我的意思,如今可不就有位岐黄术中的国手在家里么,等二妹妹大安了,就请慧恒师傅给母妃也瞧一瞧,断了病根儿才好,不然总这么熬煎着,可要折磨人呢。”
柳氏心中黯然,自己这病,哪里就能去了根儿呢,又不忍拂了青罗的好意,只含笑答应着就罢了。想起来又问道,“郑姨娘这几日怎么样了?”
青罗答道,“那一日姨娘太过伤心,就有些不好。好在大夫及时医治,也不碍的。二妹妹性命虽然无碍,可那形容还是瞧着惊心,为防着郑姨娘一时见了伤心,这几日就叫在自己房里吃药调治,不叫她见。姨娘自然不肯,也只有多找几个人看着不叫她出门,再时时叫绯玉澜玉去告诉她二妹妹的境况。这几日或者是见绯玉的神色松快了些,姨娘也安稳下来。再过几日等妹妹真正清醒了,就能让姨娘去瞧妹妹了。”
柳氏笑道,“这样最好。做母亲的失去孩儿是比什么都要痛苦的事情,难保她一时之间想不开,还是这样稳妥些。”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极为痛楚的神色,青罗没有注意到,只瞧见柳氏身边服侍的两个丫头,笑道,“母妃如今身边的人都换了新的,一时之间可有什么不惯?”柳氏缓了缓神色,笑着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我知道你是体贴我的心思,才把那两个撵了出去,换了这两个来。你放心,她们两个很好,既然是你们挑上来的,身世人品也都信得过,服侍我也很尽心。虽然如今对我的起居还有些不熟悉的地方,多混些日子也就好了。只是偶然想起晴月绘月两个,心里还是有些不快,虽然是那边的人,总也服侍了我一场,如今忽然就去了,却有些不忍得。”
青罗正色道,“母妃心慈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心慈也不能白叫人利用算计了去。母妃只细想这些年,说话儿也不曾畅快了,如何能和如今比呢。那两个就算平时小事上头尽了心,那也是做丫头的本分,更甚至于就是迷惑母妃的手段。母妃若是慈悲起来留在身边,以后怕是有更大的祸事,若是一时做了中山狼的饵食,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柳氏笑道,“你倒是个有主意的。”青罗又道,“母妃也不必良心不安,我也知道这两个丫头也算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何况这些年对母妃也还算恭敬,如今虽然撵了出去,我已经嘱咐了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安安分分度日,也不算薄待了她们。”柳氏点头道,“这样很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