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安安静静地过去了,各人过着各人的日子,似乎秋毫无犯。上官启仍旧在秦婉彤处居多,只是却也没有过于冷落安氏和其余侍妾。永思堂里头也安静得很,并不像有些人揣度的那样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怀思和翎燕自然是情意正浓,翎燕虽然不能出门,却也没人说不许放人进去,怀思每日从外头回来,便往燕来小院里歇着。阖府里的人见她身上或者有着上官氏的长孙傍身,自然对她高看几分。何况上官启发了话不许怠慢,满嘴里都是唤燕姨娘,一应用度也都是好的。最叫人奇怪的便是葛月逍,对翎燕很是上心,十分关切,虽然翎燕被禁着足,倒也肯时常去看看给她解闷儿,各色吃穿之物皆是流水样地送进去。
怀慕和青罗虽然各有心结,却也无从解开,只是在自己院子里过自己的安静日子,也没有人轻易来打扰。怀蕊虽然时不时来瞧,也不过偶然来用饭,怀蕊是个聪明人,见永慕堂里头似乎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也觉察出一些不对,慢慢地就不再来了。
永慕堂里头的人,自然也感受到这样的不寻常。其实若说有什么不寻常,实在是说不出,风平浪静得很。然而隐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隐匿在慢慢开到盛极的紫薇花香里头,又随着一夜一夜的风雨,慢慢地凋落了。
青罗完全病愈之后,虽然声音已经好全了,与怀慕之间却忽然变得极少交谈,与旁人也说得少了。似乎这一场病,留下了长久的痕迹,这个昔日明艳如蔷薇花的女子,就变得真正沉默了。
最能感受到青罗的变化的,自然是侍书和翠墨。与青罗相伴长大,她的性子她们两个人是最清楚不过的。昔年在闺中,她的性子最是开朗大方的,处事利落口齿也犀利,私下里小幺儿们都偷偷唤她玫瑰花儿,艳丽却也扎手。
当初嫁到西疆来,青罗虽然也悲伤忧郁,到底是有因由的,一时想得开了,也就丢开手,依旧是明媚的笑容。在她们的心里,青罗就像是蔷薇花,所有颜色光彩都是自个儿的,不管在哪里,荒野悬崖上也好,王府名园中也罢,都能开的灿烂明亮。若有人栽培怜惜,自然是风姿富丽,就算是没有人去理会,也不肯轻易被风雨摧折,犹自芳华独具。
而如今,却不知为了什么,也不为什么事情,就像是慢慢地淡去了,从霞光一样的绯红,渐渐淡成了粉色,白色,几乎是透明一样。所有的变化在每一日里似乎并不清晰,日子久了,却都深深地刻在眼睛里了。
侍书的感觉尤其强烈。对于远嫁边疆这一段人生突然而来的变化,青罗也曾经迷茫过。然而很快,她就坚定地去迎接这一个未知,她充满了对未来的热情,清楚的知道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不能放弃割舍的东西是什么。
她总能做出坚定的抉择,哪怕在别人眼里看来,这个抉择是这么难,她却总是能笑着坚持。她可以为了家族的利益远嫁,为了世间的太平割舍自己的感情,新婚之夜,她做出了自由的选择,她从没有放弃过自我,总能抉择自己的人生。
侍书敬佩她,几乎是崇敬,她也有自己的艰难和困惑,然而跟着青罗,她总是觉得是有期盼的有希望的,什么都可以有所依靠。然而如今,她看见青罗眼里那种叫她信赖的光彩消失了,她变得那么沉默,那种沉默叫人心惊,藏着深刻的迷惘和不安。青罗似乎不再知道自己的方向,而在侍书的眼里,或者也是不愿去想。
而侍书也同样明白地看见怀慕的变化。青罗婚前病的时候,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怀慕,印象可以说是很深刻的。那个深沉的年轻世子,与姑娘未嫁之时家中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和南安王的世子也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稳定而又危险的气质,似乎运筹帷幄,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叫人无所遁形。她一瞬间就畏惧他,回过神来也为青罗的将来忧心。
然而后来青罗和怀慕有了那样的约定,倒似乎相处的颇好,彼此尊重信任。慢慢地下来,青罗似乎也放松了不少,有时候和怀慕在一起也会像闺中和兄弟姊妹们一处一般,说几句笑话,偶然还会流露出娇嗔的神色。
而怀慕身上那种叫她害怕的感觉,也自然慢慢淡去了,他待她们这些丫头都很好,尤其是她和翠墨,因为是青罗带来的,所得比倚檀砚香更厚几分,神色也亲切放松。他望着青罗的眼神也愈来愈变得柔和亲近,中元节前青罗病着,他看着青罗的眼神中的怜惜关切,侍书看的分明。
侍书知道青罗心里,曾经有过一个人。那个人对青罗极好,她一样看的分明。那个人的身上,不同于怀慕的深邃难知,给人的感觉是柔和安全的,却也带着深刻的无奈和悲凉。侍书曾经多么希望,青罗和那个人有选择的机会,甚至是跟了他走,她相信这么一来青罗会有自己的幸福安乐。然而青罗是那样的坚决,那种坚决带着苦涩,却也并没有回头,自从擎雨阁的一病之后,她似乎是新生了一般,从来不再提起他,安然地与怀慕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
怀慕和她之间,似乎也有某种默契和理解,侍书看得出,青罗对他,也是有真切的关怀的,即使那并不是夫妻之间的情意,也算是知己好友的相惜。侍书和翠墨一样,隐隐开始希望青罗能和他开始真正崭新的人生,毕竟所谓自由和离开,并不是世间所认为的完满的结局。若是能够与命中注定的人相伴相知,未尝不是幸福。
然而从山上回来之后,青罗忽然一病,怀慕却不再出现了,即使通过怀蕊有暗地的关切,却什么也不说。接着出了翎燕的事情,两人见了面,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而距离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