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余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关于世子妃的事情,我已经嘱咐暗影私下去查了,只盼不像我们担忧的那般就好。”说着又失笑道,“你也奇了,不过与世子妃一面之缘,倒是如此信任推崇?”
董润舒手拈起桌上白瓷瓶里供着的一枝荷花,轻轻一嗅,“你们这些年心思愈重,心里的怀疑也就越多,日子久了谁也不信了。就好比这一枝荷花香的超乎其他,我只想着是天地精华所钟,你们怕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呢。我总还是觉得人心也未必难测,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怀慕听见这话,苦笑道,“仲平到底是年轻些,心思也浅。你自幼只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与你相伴,处处呵护照拂,不必操心这些。你哪里知道,所信非人,结局是如何惨痛。”董润听见这话,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但愿暗影回来,你能消了这心结。”
怀慕也只点点头,又道,“这话先不提,一时半会子也是没法子的。仲平,你这番去松城,可发现什么了没有?”
董润正色道,“回世子的话,臣此番去松城,明面上倒也平静,连沈先生私下给我拿来的账目上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我夜里偷偷往兵械库里去瞧了一瞧,却并不像账目所说。有些该充盈的竟然空空如也,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还瞧见有一批人再从九号库中往外运送一批军械,只是账目上看上去这一批原该下半年送往蓉城,本不该此时有动静的。我欲跟上去看,奈何私下行动不能离得太近,那些人往前走了一阵却忽然一转不见了。又过了几日,我又往里头去看,竟然已空了一半。后来我又去了预备着年前发放军中冬衣的库房,也是如此。”
松城位于蓉城以西昌恩州,是西南第一产矿之处,永靖王辖下所有兵器都在此铸造,后又演变为各类军中物资集散之处。董润此行,原是有其他公务,只是奉了怀慕的命令去松城更刺探一些军务。如今听得此话,真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了。
董余蹙眉道,“按理说这兵器衣裳都有个定数,不过是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数目,就算大公子在兵权上有什么想头,如此大费周章却是为了什么?”
怀慕冷冷一笑道,“你只知账面上多少人数都是定的,只是伯平,你又岂知这账面上的人数,就是实际的人数?我只问你辖下的五百名暗影一应的开销是从何处支来,你还没个数么?”
董余沉吟道,“你是说,大公子属下也有如此之人?”怀慕道,“你想的也太老实。别说怀思手中有这样的人,父王手中,方家手中,只怕都是有的。只是暗影之属是秘密刺探的人,何须这样大规模的动作?只怕大哥所图更大呢。”
董润忽道,“世子你的意思是,大公子私下所蓄,非但有暗影,甚至还有大批军队?这可是大罪。”
董余也道,“正是这个话,只是你所谓大罪,也不过是王爷一言而决。若是王爷暗中许了,谁又会去问什么罪?甚至是私底下留了一些给他,也很难说呢。”
怀慕却道,“我想,父王一生最怕的就是篡权夺位,这样的事情只怕也不太可能。他对大哥,也不过就是默许与我来争这个位置,最后一言而决的权力,他岂有不紧紧攥在手里的?断不会允许大哥有什么真正的权力掌在手里的。我想如果真是有这样一支人马,要么就是父王自己所蓄,要么,就是大哥瞒了父王所为。”
董余惊愕,“岂会?王爷坐拥一切,何须如此?大公子既然得了王爷默许,又何必如此?就算是,又哪里来的银钱?”
怀慕屈起手指轻轻扣着桌子,笑道,“伯平,你太老实。父王心里,何尝又真信了谁?他这明面上的所有,都是各人惦记着的肥肉,他想暗里养一条狼狗来看着这肥肉,也理所当然。至于大哥么,哼。我上官家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心里揣着阴谋过日子,父王给他的一点甜头,哪里够他和云姨的野心呢。”
顿了顿又道,“若说银钱,也不是问题。父王要办什么事,自然有他银钱的来处,只是你当大哥没有么?云姨管着王府的内库,各地州府交给蓉城的税银,各处产业交上来的银钱、岁贡,至于管家的私收些孝敬都是小数。这些年缴上来的银子早就翻了数番,外库却仍照几十年前的老例只扣下那么许多,你且说这些银子都去了哪里,又有多少是落在他们母子手中?有了这些银子,他们想做什么,不论是胆子还是手笔,只怕都小不了。”
董余董润纷纷点头道,“这一层真是他们极大的好处。此处若不能想法子掰回来,我们做什么真是举步维艰。如今世子私下虽有产业,每年的进项也不甚多。结交众人也都是靠着世子自己才华和柳氏余荫,只是这些到底有限。若是掌了财权,却是好大的助力。”
怀慕揉了揉额角,只道,“此一节我早已想了许多遍,只是这是内府女眷之事,只有老太妃的话才有用。母妃虽是正妃却无宠又卧病,指望她是不可能的,她身子不好,我也难叫她如此费心费力。这事情虽然是心腹大患,也不是一两日能力挽狂澜的,如今青罗嫁进来,好歹算是个转机,也只有和她慢慢想法子了。”
董余又问,“世子对世子妃还有疑问,就把如此之事告诉了她?莫非连旧日之事也?”
怀慕只点头道,“我的确是什么都告诉了她。如今看起来,她也并没有什么险恶用心,举止也没有什么叫人疑心的地方。况且有倚檀在,她若是往外头传什么消息,我自然也会知晓。”
怀慕眼里闪过一道光,“此举虽然冒险,也是试探。身边人本就难防,日积月累难免出了疏漏。倒不如如今赌上一赌。若是她真心,我自然多了一个大臂助,若是假意,我给她的信任越多,一时之间知道的多了,她就更容易得意忘形急着往外头传递消息,露出马脚。等暗影回来再看自然稳妥一些,只是若真有个什么,日子久了她难免察觉我对她有所保留,只怕心里要提防着谨慎些,倒是难办了。你们放心就是了,我是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董余道,“世子自然是思虑周全。只是世子若是相信世子妃,臣倒是有个办法。世子所虑,不过是老太妃常年不下山。只是老太妃身边,还有一位二小姐,隔月总是要下来住些日子的。何况新嫂进门,做小姑子的没有不来瞧一瞧的道理。世子与小姐虽然不常相见情分不算深,世子妃却是小姐嫂嫂,总是常见的,女眷间也好说话些。”
怀慕笑道,“到底是你知晓我的心思,这也算是一条可走的路,不防从她身上下些功夫。”想了想对董润道,“仲平,松城一事你还是暗下再查,查清这些物资是不是养着一批人,若真是如此,这批人又到底是谁的势力。”
又对董余道,“伯平,你且替我上山去给二妹递个话,就说青罗十分惦记她,我本想带着她本想上山与二妹一会,只怕打扰了祖母安养,只好冒昧请二妹下山一趟,叙一叙兄妹情意。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掂量着办。还有一件要紧的,你带些贵重礼物上去拜见老太妃,也不必见着面,说什么你心里也有数的。”董余心里明白,便点了头应了,与董润一起出了卷绿斋。
出了王府,董余便向董润问道,“你看着世子妃,当真是可信之人,不会有什么疑处?”
董润笑道,“有没有疑处我不知道,只是我看着她眼神清亮平和,不像是揣着阴谋的人。虽说一眼就看出聪慧通透,却也不是心机深重的样子。”
董余点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只是世子如今也是一朝被蛇咬,还是谨慎着为好。”
董润叹道,“夫妻之间本是一荣俱荣,同心同德的,如今在这王府里头竟然一至于此,也真是可怜可叹了。我只愿娶一个平常女子,家室普通,也好过如此互相算计着枕边之人,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董余斥道,“你满嘴里都是胡沁。王府的事情你也敢乱嚼舌头,真是胆子愈发大了。往后再敢如此,只用家法教训你。”董润也不以为意,笑笑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