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此时慢慢唱出一曲辛稼轩的水龙吟,声音浑厚而苍凉。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探春问,“老伯,你唱得真好。这落阳峡,清秋渡和这断鸿酒,都是从这一阕词里化出的吧”
那船家笑道,“姑娘,这落阳峡,是自古就叫落阳峡的。不过这清秋渡和断鸿酒,倒是当真是这二年才有。两年前我们小王爷方及弱冠,老王爷遣他来落阳关巡查,黄昏时他一人一叶孤舟,在这江面上击剑高歌,唱得正是这一曲水龙吟。”
“当时正是深秋,那满山黄叶衬着江水流金,比这五月间更是壮阔十倍,真真是言语说不尽的。当日有幸目睹小王爷风采的莫不惊为天人,便把这落阳峡前的渡口改作清秋渡,这酒也就叫断鸿了。”
“先时还有人道,这词里说的是登临之意,与这江面泛舟不同,在这江边设了一座落日楼。可又一想,此时泛舟江上,只觉得这万里江山乃至天穹浩瀚都在眼前足下,又哪里有什么楼宇登临能比得上?更何况小王爷珠玉在前,都以泛舟江上唱这曲水龙吟为荣,那在落阳关外的落日楼,反倒少人问津了。游落阳峡走清秋渡,倒成了必行的了。”
“姑娘方才赞老夫所唱,其实老夫当日有幸听闻小王爷之曲,那一种英雄气概,哪里是老朽能比得上分毫的。据说朝廷送了公主前来和亲,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能与我们小王爷并肩。”
探春先时听得出神,竟没有想起这里是西疆地界,那艄公口里的小王爷,自然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上官怀慕了。听到此句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心头一跳。
那艄公又笑道,“说起人中俊杰,贤伉俪也是龙凤之姿了。老朽在这清秋渡摆渡四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能与贤伉俪一较的,竟也只有我们小王爷。若是我们小王爷能有福也寻到一个像姑娘这般气度的小王妃,也就不辜负了。”
那艄公说的高兴,却没注意到这二人脸色都有些不对。此时日已西沉,那一派光辉已经散落大半,只留有半天的红霞,也渐渐沉入宝蓝色的天幕。江水里的金光也慢慢散去,泛出清冷的夜色。落阳关近在眼前,那临江山崖上的一座楼阁,想来就是落日楼了。其实这楼宇精巧,布置得也极是得宜,踏山抱水,俯瞰山河,也算是精妙了,只是方才艄公所说的冷落,只怕是游人都趋奉上官怀慕的缘故。
一时间有些沉默,除了那艄公仍絮絮说着这落阳峡的风土人情,苏衡和探春却是无言相对。落阳关下明霞渡的转瞬及至,艄公收了船钱,又嘱咐道,“二位若是有时间,不防在这里多留几日,听说我们小王爷迎亲至此,不过这几日便到了。”
两人都是一惊,却也不便多问,苏衡是淡淡道,“我们一路西行,倒是听说朝廷送嫁的队伍会在六月六之前到蓉城与永靖王完婚,怎么如今?”
那艄公道,“个中情形公子倒是也清楚,只是我听得众人的意思,王爷心里着急,命小王爷一路迎亲来落阳峡,盼能早日相见呢。说来我们小王爷也不小了,只是这些年一直跟着王爷征战,至今日娶亲,娶的又是当朝公主,也难怪王爷如此着紧。”
苏衡略一点头,那笑容却是苦涩,也不再多话,牵过探春转身便走了。或是因为落阳关开阔也离得西疆首府蓉城最近,渡头十分热闹,那街市繁华比起玉峡关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已经入夜,那街头灯火通明,行人摩肩接踵,却正是热闹时候。二人却无心去看,只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虽是分离即在眼前,可这一天早就明白回来,也不知如何去说,竟是默然了,只分头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