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心的听她哭了好一阵子,原想好言相劝,突然又觉得她很可怜,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我们这些人所欺骗。记得当初,武媚让我亲手写下了敬华和崇简的赐婚圣旨,当时她便说我们对敬华太不公。
“敬华,你静下心来听我说几句,”,让她在我的下首坐好,我温声道:“这世上,男女总要婚娶。崇简十一岁时,我开始为他考虑正妻人选,她既要貌美,且出身必须高贵,你很清楚,崇简是一个各方面均无比优秀的男人。还记得那天是重阳宫宴,你仅十岁,我与上官昭容一起选看,我们都觉得你很好,足以匹配崇简。后来,陛下还都,我并不想骗你,的确,安乐公主她对崇简是一见钟情。。。”
“啊!她竟。。。”
“是啊,”,劝她不要激动,我笑了笑:“你又何必意外?那般出众夺目的男子,谁人见了能不倾心?唉,我清楚她对他的情,他二人之间的一些荒唐往事我也清楚,不曾告诉你,并非是有心瞒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是崇简自己最后决定断了与她的瓜葛。”
敬华奇道:“难道是因。。。我?”
我点头:“正是。他娶了你,她嫁了你的兄长,他又怎么可能再与她来往?敬华,你很爱他,对吗?如果你心里觉得委屈,何不亲自问他?问问他给她的回答是什么?虽然不成体统,可她确实有能力做到,但如果他不肯,她又能如何?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的回答?”
父亲从不疼爱自己,随着大周的消失,如今也没了’方城县主’这个头衔,她只有最后一样东西可以抓住,那就是丈夫的爱。也许以往可以委曲求全,但后无退路,只得前进。
待送走武敬华,我急忙找来芷汀,我说自己心很累,我想去城郊的庄子里休养。
芷汀为难:“这。。。如今陛下偶尔会宣您入宫议事,若要离都,是否应奏请陛下答允?擅自离都,恐陛下怪罪。”
“那便去吧!即刻代我奏请陛下!我必须走!”
“是。”
少顷,我正闭目养神,耳闻熟悉的脚步声趋近,那人拼命忍笑。
“回来了。”
攸暨哎呀一声:“被你发现了。是啊,是啊,下值了不回府又该去何处?”
“秦楼楚馆好逍遥呀,”,我故意笑道:“近日心烦,我欲往城郊的庄子里住一段时日,兴许除夕才能回来,恭喜你自由了。”
他有点惊讶:“心烦?发生了何事?我与你同去!左右我如今只一堆荣闲之职,索性全部罢了,与你畅游山水寄余生!哈,真是人生幸事。”
为了逗我展颜,他故意插科打诨,仗着后堂内只我们夫妇二人,又开始模仿鹦鹉学舌,脑袋还不时的一点一点,又挥动双臂装出展翅欲飞的模样。我笑的腹痛,骂他是老顽童。
“回事!”
二人停笑,张望帘外,一个家奴跑的气喘吁吁。我顿感不妙,命他速讲。
“安乐公主登门!态度嚣张,似。。。对您有所不满!她正赶来此处,您见是不见?”
“陛下尚在东宫时也不见她胆敢如此!”,攸暨不悦道:“据说今对堂兄也愈发不尊!哼,是我武家倒霉,不想竟得妇如此!”
我对家奴说:“知道了,我等她。不必准备任何饮食奉上,我想,安乐公主无心饮用。”
“是。”
家奴退去后,我埋怨攸暨适才不该指责裹儿,依她目下的身份和李显夫妇对她的宠爱,便是行事嚣张也容不得我们这些臣下议论。
攸暨要留下陪我,我推他快走:“我们女人家闲谈,你在旁听着算怎么回事?你去寻敬颜听她背书吧,我能应付。”
时间每流逝一秒,我的不安感觉便又加重一分。
裹儿竟欲效仿当年我下嫁攸暨之事,要请李显下旨为她和崇简赐婚。只是我想,敬华的结局未见得会比郑相思幸运,而武三思恐怕不会为她说情。
崇简究竟给了她怎样的回答?
我想的头疼,冷不丁一声毫无情绪的’姑母’,循声望去,竹帘已被升起,裹儿正站在门口,珠翠满头,月色的宫装雍容大方,金线绣成的牡丹开满了下裳,华彩照人。
她双脚并不迈进,似在等我过去亲自邀她入座。暗道不好,她面上隐含的怒容似乎已为我揭示了那个答案。有些无措,我明白接下来的事情会比任何的朝堂诡计都要棘手。
我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遂故意充耳不闻,二人如此这般的僵持了片刻,她耐不住,忽然大步进来,怒意满膛。
“我有话要与你讲!”
我依旧故作平静的待她,她走到我面前。我不由垂首,看到她绣鞋的鹅黄缎面。
她冷笑道:“听说燕国公夫人不久前也曾登门。呵,我知她曾偷听,是啊,阿嫂无缘无故登门。不找她却找她的夫君,岂能不让人疑心?!不过,看你这般模样,看来你心里。。。”?
“安乐公主!”,我突然插话:“请直明来意!”
面对危险,我的原则一向是’请不要用钝刀子杀我’。她也坐下,依旧对我怒目而视。心中轻叹,她们母女二人都将活在仇恨里。
“我想你很清楚我的来意!呵,就连无耻都能如此坦然!”
我想要远离她:“如果你来此只为辱骂我,请你立刻离开,我毕竟还是你的姑。。。”
“闭嘴!不要跟我提你的身份!你令我作呕!”,用力按住了我的腕,她不许我起身:“不错,我想骂你!不止是你,还有太后!你们母女,一个下旨让我嫁给我不爱的男人,另一个夺走了我所爱之心!我恨你们!尤其是你,你瞒的我好苦!太平公主,我的好姑母,我耻于与你同貌!”
我想要解释,然而她不容我开口,泪水骤然决堤,她的哭声比武敬华还要委屈,放佛被逼迫与丈夫和离的人是她。
“此刻再思,崇简曾经对我的好都只因我容貌类你!他对我竟从未爱过!而我愚蠢至极,我一直自欺欺人,每一天,我都对自己说,他是喜欢我的,只因我已嫁人,他胆怯了,我原谅他。谁又能想到,他心里的女人始终是你!他爱自己的母亲!上苍怎会容许此等不伦之事发生,天啊,这真可怕!!想来我们当年的每次亲热,他一定把身下的女人当作了你!我真傻,还以为那些热情迷醉的夜都是属于我的!在他眼中,从未有过我李裹儿。我自信从未对不起他,为何竟遭到如此不公对待!你们为何都骗我?姑母,只因有太后权力的庇佑,你便能如此羞辱我吗?!”
我小声道:“事已如此,我无话辩解,我愿为我对你的善意欺瞒而道歉。”
?“善意欺瞒?”我的用词似乎触怒了她,她痛苦道:“你难道还把我看作无知稚子?!你并非善意欺瞒,这就是对我的羞辱!明明清楚崇简对你的感情,可你不告诉我,只眼睁睁的看我为他着迷、为他疯狂,不顾阿娘的劝阻为他生下了继植!抱着他的儿子,我满心欢喜,可他却对我越来越无情!我以为他对我的冷漠都是不得已,好了,如今阿耶登基,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我要他做我的丈夫,可他断然不肯,他对我和盘托出,他宁可死,也不会做我的丈夫!他深爱你,可当初仍因不敢抗旨而娶了武敬华,偏偏,他只对我一个人如此残忍,而我是对他最好的女人!”
“我阻止过,而且,我从未接受过他的爱意。甚至作为他的母亲,我对他已无任何关心。我知这些话于事无补,但我想让你明白我的态度。”
她居然哭的更难过:“是,你不爱他,可他就是爱你!他说他这辈子的爱意全部给了你,不可能再转移!我究竟何处不如你?你来告诉我我究竟何处不如你!论容貌,我自认不输于你,否则,何以你从未被人夸赞皇族第一美人?我还拥有你妒忌的美好年华!太后现大权旁落,你曾经的骄傲荡然无存,而我阿耶阿娘给予我的恩赏令天下人羡慕。我样样都比你强,为何他不肯爱我!就连欺骗都不肯!”
她打了我,力气极大,我的耳中顿时充斥着嗡嗡声响,她并未就此罢手,她疯狂的报复我对她的欺骗。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悲哀的一天,我爱的刻骨铭心的那个男人竟从未有心于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我忍痛规劝她:“现既已清楚,何不彻底放手!执念只会毁了你!”
“不可能的,我学不会再爱第二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