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颇关心惠香与豆卢光祚的婚后生活,常常问询,但她或言语搪塞或吞吞吐吐,我们三人便猜怕是床/闱之事有了问题,三人商议过后,请高明医者开下两道药方,分别为男女所用的滋补方子。又不愿叫多余的人知晓,便亲自拿了一柄金戥在卧内分装药材。
听我说完来龙去脉,他嘿嘿坏笑,颇似个不正经的年少浪荡子,身子也凑了过来。
“既有如此妙方,合该你我享用!月晚,不如我们便先试它真也假也,再送给香儿夫妇也不迟啊!”
一把将其推开,看我脸红,他得意般的哈哈大笑,我不耐烦道:“少来磨我!瞧卫将军一脸疲相,怕是衙门里不少公务吧?”
我这么一问,他伸伸懒腰,向后一躺,整个人舒舒服服的窝在隐囊上,摘下幞头,又随意扯开了圆领官服,好不悠闲自在。
“公务如山啊!还不都是被突厥蛮子闹的!前线军报,突厥骑兵进犯忻州,长驱直入,掠去人畜并财物无数。神皇以’雍州长史’薛季昶薛长史充’山东防御军大使’,节沧、瀛、幽、易、恒、定,凡六州诸军;另以’幽州刺史’张仁愿张刺史专知幽、平、妫、檀,凡四州防御。以薛、张二人相互接应,共御突厥。因我大周防线坚固难破,突厥骑兵现只能周旋掠边,不得入境。”
我道:“那。。。今年这仗,打还是不打?”
攸暨的眉心瞬间成川:“谁愿打仗?谁愿见流血?可,看神皇目前的意思,还是要打啊!你道我今日都在忙些什么?呵,与一帮子的同僚议募兵新制呢。”
“哦,又要征兵?只为这一次的战事?”
“嗯。本是三年一征、三年一换,去岁才征了,按说不当再征,可没法子呀。取丁年纪应为一十六岁,但大家商议了,说怕是年纪相符的男子去岁已然都应征入伍了,故此,今日便定了一十四岁。”
想到不知有多少青葱少年将上沙场,我甚是同情:“一十四岁?唉,只比香儿略少一岁,怕是还未娶亲成家呢。上了沙场,若有意外,可如何对得起各自父母?!唉,未知此次统帅可定?”
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他犹犹豫豫道:“唔,定下了。神皇以相王为’并州牧’,充’安北道行军元帅’,以魏(元忠)公副之。”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攸暨好不奇怪:“你。。。不为相王担心么?犹记去岁,你才听说了,便匆匆前去王宫阻止。这一次,竟能如此平静待之?”
“纵我担心又有何用?!我非天子,岂可随心择选统帅?去岁突厥忽然退军,闻听说,默啜其实不尊大周,只尊大唐,曾放言’相王,高宗子也,与我若兄弟骨血,我不敢为之敌’,所以我猜,此次若仍由相王统军,默啜仍会及时撤军的。”
攸暨觉得好笑:“居然如此自信?月晚,你可要知道,你非默啜,焉知其真心?!”
我的话在数日之后便得到了印证,大军整装待发之日,突厥宣布退兵。
没有爆发战争,不必造杀生,武媚自是满意的,但她对默啜的态度很不满意,认为默啜轻视自己、轻视女人。
“这个阿史那环,迟早要教他知晓妇人的厉害!”
我道:“那是自然。小小蛮邦,不敬天/朝,本就该为天下尽讨之。只是,近年朝中多事,对外又年年用兵,既然突厥撤兵,吐蕃赞普又遣重臣论弥萨率使节团前来求和,不如趁此机会,休养生息,后议剿灭突厥之事也不迟啊。”
武媚听了我的话很是受用,又询问上官婉儿吐蕃使臣现在何处。
“蕃臣于四方馆内已歇息数日,通事舍人已奉旨亲自接见论弥萨,饮食供应不缺。如今只静候神皇宣见。”
武媚颇为得意:“我最是瞧不起吐蕃!每每战败便遣使求和,和了吧,又要翻脸。我想,反复小人,说的正是蕃人吧!行,冷了他们好几日,若再让他们等下去,怕是又要说我这妇人无容人之量了。我天/朝/上国,不当与他们计较。婉儿,你以为呢?”
上官婉儿盈盈浅笑:“秋意未浓,麟德殿内除了金菊盛开,还有不少的木芙蓉未败,花儿娇小玲珑,倒也十分可观。婢子窃以为,求和乃好事,益于我大周边境军民,不若便以歌、舞、百戏、鲜花、佳肴、美酒来招待蕃臣。足可见神皇胸襟。”
三日后,大明宫麟德殿内举办盛大宴会,专为宴请吐蕃的求和使节团。四品以上的部分朝臣及皇族子弟奉旨到场作陪,以示看重此次和谈。
天色沉时,攸暨大醉而归,仅能认出各人身份,说话完全语无伦次。崇敏是陪着攸暨一道进宫的,看他醉酒模样,孩子忍不住直想笑。
敬颜问崇敏:“阿弟,谁灌醉了阿耶?”
“谁敢强灌阿耶?!”,崇敏笑说:“阿娘,姐姐,二位听我详说。人道蕃人擅饮酒,酒量如缸,阿耶与陈伯(陈王武承业)不服,专找蕃使对饮。唉,舅父怕他多饮伤身,好意劝他,又要亲自代他饮酒,他不肯,婉拒了舅父。成器、成义二位表兄也来帮忙,他。。。唉,又将他们推开。”
我微气:“你阿耶性子倔犟,常犯糊涂,你不是不知!你呢?你可曾劝他?”
崇敏不敢我看,底下头小声辩解:“我亦想劝说。。。又怕被阿耶责骂。。。故而未敢。阿娘放心,阿耶喝醉之后未曾做失礼之事。”
我本想再训斥崇敏几句,想到武攸暨有时候管教儿子的确严格,兴许孩子真的是怕他,并非故意想看父亲喝醉出丑。
留下婢女照顾沉睡的攸暨,我们回到后堂说话。敬颜想知道宴会情况,崇敏表情嫌恶。
“‘粗鄙短陋’四字足可形容蕃人之貌!蕃人并无用香习俗,稍近前,鼻中只嗅到难闻气味。单说那论弥萨,闻其乃吐蕃赞普器重之臣,可依我看,品行实在低下!众人本是按序就座,神皇赐百戏供蕃臣欣赏。我正看’跳丸’,论弥萨却出言打断,自言’臣生于边荒,不识中国音乐,乞放臣亲观’。神皇允许,竟命宫人们将所有蕃臣坐席均移至舞台下方。他们倒是看的高兴,我只看了满眼的乱发!还有,唐都督(唐休璟)今日亦在列,论弥萨好生无礼,竟屡次偷窥都督。神皇见了,问其原因,他道’洪源之战,此将军勇猛无敌,故欲识之’。”
我问:“后来如何?”
崇敏道:“神皇并未责怪论弥萨无礼,令二人当面叙话,又擢都督为右武威、右金吾二卫大将军。”
敬颜道:“想那年大败蕃军,大将军年已七十又二,的确神勇,蕃人定是又敬又怕的。”
我不许她再说,笑道:“女儿家,莫论朝野、战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