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简一脸忐忑,只等我发火训斥自己。揉着额角,我久久沉默,一因旅行乏累不想开口,还有就是,我再也不想过问他和崇训之间的任何矛盾。
捂着唇边伤痕,崇简想作解释,我摆手,道:“阿娘不想听。崇简,你学过的经、典不比我少,不许你招惹崇训的道理我也对你说过不止一次,听与不听,其实全在你自己。在外侍奉神皇巡幸多日,我累了,先回房歇息。晚膳你兄妹四人用便可,不必等我。”
紧闭双眼,和衣躺在床上,状似休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着,滤过一件又一件的大事小情,心绪越发不宁。李显他只是介意我的私生活混乱,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应不至决裂吧?
卧房再没了一丝光线时,窗外忽传来了崇简的声音,他鼻音很重,仿佛是哭过。
“阿娘,我与武崇训确有过节,但此次,我并未。。。起因是他!他说了许多的难听话。。。他还侮辱您和那个。。。我是一个字也忍受不得,这才会对他动手!打人,是我不对,可教训武崇训这种人,我绝无错!”
没几天攸暨回来了洛阳,道自己已从大哥武攸宜的口中听说了崇简等人打架一事。他再次苦劝我尽快取消崇简和敬华的婚事,最好允许崇简娶心仪之人,我固执不肯。他又去找武三思,亦被拒绝。李显复位,江山他年何归已有判定,选择与我联姻是一件两方均能受益的好买卖,武三思如何不懂?
才入三月,我便天天计算日子,顿感’度日如年’一词其实并非虚言。高戬再得不到任何有关他行踪的消息,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的未来,我恐怕早已绝望。
半月后,吐蕃赞普器弩悉弄欲收回王权,与大臣论岩定计诛杀论钦陵兄弟(禄东赞子)。先杀论钦陵亲党二千余,后论钦陵兵溃,遂自杀。其弟赞婆率部卒千余人降周,其子论弓仁率吐谷浑七千帐降周。
因梦见旭轮堕马摔伤,惊呼而醒,却见床边竟坐一虬须客,他风尘满面,衣饰寒朴,望我开心大笑。
“你还知回来!你还知回来!”
任我发泄似的捶打自己,他并不阻止,少顷,看我捂住双眼强忍情绪,他立刻用力环抱住我,无数热吻落在缕缕青丝之上。我终于喜极而泣,贪恋他的怀抱,大口呼吸着他的温度。
“你这是给我惊喜?原以为你会如约十日后才回来!走时居然一字不留,我想跟随却无处可寻,只听人说年前在巴州曾见过你,却也不知究竟是你不是!李旦,你怎么对我这般坏!”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离开洛阳的那天,无路寻他的我有多么伤心。如果那天能早一刻前去王宫,如果追上了他,现在的我们又会在何处?
“好,我坏,你罚我吧,我认!”
说着话,他好笑的从自己脑后摘下一朵粉嫩桃花摆在我眼前,冲我眨眨眼,他将它别在我右侧发间。
“万幸适才未将它藏于怀中,否则可要被你压碎了!是邙山春桃,今晨新开的,卿可喜欢?”
双臂攀上他的脖,我吻他的脸颊,吻他的眸,他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颈上。
“喜欢!你自南方归洛,邙山在城北,怎不先回城见我却要去彼端?”
他道:“常听人道邙山远眺别有滋味,自想去体会一番。归洛时,恰遇城门紧闭,便索性借月色打马入山,于邙山之巅俯瞰洛城之夜,风光美绝,令我难以忘怀。”
他眼中含笑,一脸满足之色。
“既是如此之妙,改日带我一同去看!”我轻揪他杂乱无章的须,嗤嗤笑说:“这番模样,好似个粗旷不羁的汉子!没得一丝你一贯的文雅气度,与你不熟之人当真是认不出你的!旭轮,你一路南北该有千里,不少吃苦吧?可遇过危险?诶,你怎敢进来?就不怕。。。”
“路途虽遥,但我不觉辛苦,因为所见所闻均新奇、有趣,令我身心舒畅,实在是不虚此行啊,”他复把我搂入怀里,收紧双手:“我敲门来找芷汀,她认出我后便引我进府,道吐蕃人在边境投降,衙门里事忙,他已两晚留宿皇城不曾回来。月晚,我知不对,可我忍不住想见你!”
我也想向他诉说分别后的思念之情,他却柔声打断:“听我说。归途曾经庐州,夜宿无名小寺。你知我并非释教信徒,可不知怎的,深夜盘坐在古树之下,回想自己这半生的经历、起伏,还有丽娘她们都因我而惨死,心底竟骤生凄凉无限,遂求住持为我剃度,情愿跳出红尘、遁入空门。落发过半时,你的笑靥,你的泪颜,你我之间的种种,它们忽现眼前,盘旋不散。我放弃了,我逃离小寺。有你在,我实无法彻底斩断尘缘、皈依如来。你说,我不慕江山,亦从不争权,我要的只不过是有你来伴,为何上苍竟不成全?难道是我前世曾犯重罪?”
除了抱他和吻他,我无言以慰。
这番功夫,菲薄寝衣顺两肩滑落至腰,原始的欲望就此点燃。躺在身下看他,他双眼微闭,面色潮红,喘息更重,推开双腿的大手滚烫,内外游走,继而闷哼一声,似不耐烦般用力把寝衣完全扯下。我把他的外衣扔下床,欲解中衣,他忽展臂拽过锦被把我盖住。
轻轻推他,我羞问:“旭轮?”
他定定看我:“忙于奔波,多时未曾洗濯,不愿委屈你。”
他的吻依旧热烈,欲望还在,只忍着不碰我。我故作无事,其实心里明白其中原委。
片刻后,趁孩子们未醒,他穿好衣靴又悄悄离去,回自家王宫。送他出了府,芷汀进来卧房,见我抱膝缩坐床角,手持桃花,目光怔怔。
芷汀为我披衣蔽体,轻声问:“公主在想何事?”
“天意弄人,” 我悲哀道:“无奈抑爱,一双人,两世可怜。”
秋七月,上以春秋高,虑皇太子、相王与梁王、定王等不协,命立誓,告天地于明堂,铭之铁券,藏之史馆。
这天热极,似下火一般,虽在室内,可庄重的朝服层层裹在身上已有一个时辰,我只觉汗水不停直流,人几乎支撑不住。
除了朝臣,参与的皇族屈指可数,寥寥几人便代表了两个已暗成冰火的家族。如今有了这块金字铁券,一旦武媚驾崩,谁都不得动用武力,不会出现她所担心的任何一个家族倾覆的结局。
结束了一切,武媚的表情依旧威严,她凌厉的眼神仿佛刀锋一般,自我们几人身上一一略过。
“你们,乃我至亲至信之人!他年,若敢有以刀剑相对之人,我惩罚不得,但有众臣、铁券为证,违誓之人,无论武、李,必死。太子?”
她语气忽重,李显恭恭敬敬道:“臣绝不敢违今日之誓,若违誓,甘为祖宗、天下所弃!”
隔日,武媚作主,以凤阁舍人元澹堂妹元氏配为成器正妻。元氏二八年纪,乃魏昭成帝之后,相貌不算出众却也清秀可人,年十二入宫,如今为尚服局的七品典衣,常伴圣驾左右。
正是七夕,我带孩子们在旭轮王宫里一起过节。一群女儿家各拿了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放在庭院中自认为日照最好的地方。时间一长,水面会落下一层薄薄灰尘,等日落时分,姑娘们便要比赛’放针’。一比手轻,看届时谁放的针能浮在水面之上;二看银针在盆底的投影形状,借此推测自己的运气。
几个男孩儿也不闲着,纷纷帮姊妹、表姊妹们去抓蜘蛛。入夜后把蜘蛛同瓜果放在一起,瓜果香气会引来飞虫,蜘蛛便在瓜果上结网捕虫,次日众人来看蛛网,看谁瓜果上的蛛网最细密最结实,是为’得巧’。
旭轮与成器并豆卢宁等人接了圣旨,宫人道已有官媒人奉旨去元家行纳采之礼。
宫人走后,女儿家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这个元氏到底是谁,有人道自己曾见过,有人道没有任何印象。
旭轮对成器笑说:“你年已双十,早该娶妻。现有神皇做主,也免得阿耶费心,甚好。”
事情来的过于突然,成器仍有惊色,他腼腆道:“阿耶是取笑孩儿了。”
我道:“神皇竟也不事先同我们说,至少,该教你这做父亲的知晓才是。”
旭轮还是笑:“事先知晓又能如何?若是不愿,也无法推辞啊。”
豆卢宁替成器高兴,她喜滋滋道:“这便叫’喜从天降’啊!啧啧,八郎,算来官媒人明日要来行’问名’之礼,我需为你备好从省服,你好更换了以待官媒人。还有成器的生辰庚贴更需备好!”
旭轮道:“我不如你心细,一切便有劳你打理。”
待只剩下我们二人时,我道:“恭喜相王,再过一载,我可要来王宫讨一杯孙儿的满月酒喽。”
旭轮自嘲:“经你这么一说,想到要作祖父,我顿觉长了十岁啊!”
这桩由天子指定的婚事带动了众人的热情,第四步’纳征’之礼需由男方亲族中的两位男儿完成,是为’函使’与’副函使’,需选有才有貌且有官职之辈充任。
崇简听说了,立马穿戴一新跑去王宫,道愿为表兄婚事尽一份力,央旭轮选自己为’函使’。我只由得他去闹,心说旭轮是断不会答应的。不想事与愿违,旭轮竟痛快点头,准他为’副函使’,而’函使’人选则定了崇训,武三思张口应允。
旭轮以崇训为’函使’这事我能理解,外人看来崇训是成器的表弟,实际他们都是武家传人。
只要是可以大出风头,崇简并不在乎是否要与崇训共事。武攸暨很是满意这一次崇简对崇训的态度,也为了更进一步融洽自己和崇简的关系,他主动提出愿’扮演’新娘之父,好让崇简提前练习作为一个’副函使’该如何言行举止。
他二人学的是有模有样,我看了简直哭笑不得,攸暨却一脸严肃:“因何发笑?!咱们惠香今已至金钗之年,不消二三载,我便要坐在此处等不知谁家的二使前来纳征!”
敬颜一直在旁看着,她这时出声询问:“阿耶,儿女婚嫁本是大事,阿娘怎不接待新郎亲族?”
“速速回房勤练女红!”攸暨冲她挥手:“你年岁尚小,不必细问婚娶之事!”
敬颜嘟起小嘴,双眉拧的厉害,跟我吵着说’阿耶凶人!’。
崇简哄她:“好妹子,你便听话吧!阿兄过些日子带你去市里玩,听说来了好些的吐蕃玩意儿。”
敬颜这才又笑了,忙听话的回房去了。
到了’纳征’这天,我不太放心,便跟着崇简一道去了王宫。不久,崇训也由几个家奴伴着来到。想是武三思曾有嘱咐,崇训对旭轮不敢失礼,请安问候样样具到。
二少年皆出类拔萃,风流倜傥,身穿贵重锦衣,并肩站着,真如一道亮丽风景。旭轮先夸他二人,以晋人卫玠做比,二人均忍不住得意扬唇。
华唯忠手捧一个楠木匣,长一尺二寸,宽一寸二分,高五分,仅匣盖便有三分之厚,盖上题’通婚书’三字,木匣以五彩丝线捆缚。
“此匣中放有通婚书,重要无比。汝二人将其交予新妇之父,他收下后会交予汝二人答婚书,亦由同等木匣盛放。他家收下聘礼后,会以盛宴款待汝二人,切勿贪杯,必要将他家木匣带还给我。”
“舅父放心。”
“大王放心。”
吉时到了,来在正门与外门之间的马厩,二人跨上骏马,领头步出王宫。今天这马也有说法,需撤去鞍辔,只以青丝做笼头,因此上马困难,骑术不精之人较难做到。还有就是臀部不少受罪。
紧跟二人身后的乃一乘小轿,内放楠木匣,再之后便是各式各样的聘礼,钱、粮、肉、锦,无一不有,还有新鲜的岭南水果并隆基兄弟新猎得的三头野兽,总计达百余种。聘礼两侧各有一排华衣宫婢,一路随行至元家府上。
目送他二人平静无波的远去,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心话只希望今日过后他二人的尖锐关系能够缓和一些,这对大家都好。
仲秋前,终于到了’亲迎’之礼。在宫中告过家庙祖宗,由崇简等人伴着,身穿大红吉服的成器前往元府迎亲。
“可曾将我的话嘱咐他?”
旭轮蹙眉:“不曾。倘若我们猜测有误,惹成器猜忌那元氏,岂不害了他们一生?”
我道:“我亦明白这道理,可我还是担心。。。罢了,只小心一些吧。复唐之事少说与成器听,免得被元氏知晓。”
他点头:“唔。我省得。”
二人返回正堂内浅酌对饮,面前遮一道低矮纱屏,上绘仙人弄箫图。堂下宾客熙攘,热闹非凡。
斟满一盏,我微笑道:“多少次,你我在昏礼上饮酒。”
他也笑,接话:“是啊,多少次!却没有一次与你我有关。”
他忘了,我们曾饮过合卺之酒,只不过是借了武媚赐予我和攸暨的酒水。因为酒的关系,我们还犯了错,一个美丽的错,一个明知故犯的错。但他忘记了也好,因为那个错误的结局并不美好,如果他知道了,我不知他该如何承受。
“二月侍奉神皇巡幸时,途径缑氏,偶遇那间驿馆,想起你那时对我说过的话,心底只隐隐有些酸楚,并不疼。这么多年,有些事,真的是只能认命。这是命,是你和我的命。”
白云岭下,年轻的他说,如果最终能够与你同穴长眠,我想那会是你我此生最好不过的结局。
他收敛笑意,仰脖将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斟满。
“是,不得相守,这正是你我的命。所以当年的我们对自己、对彼此都说了谎,我自罚一盏。”
举盏,又是滴酒不剩,他想再倒却被我阻止,夺过酒坛。
“等我说完再喝吧,”我道:“这些日子,你们都忙于成器的婚事,有几句话,我苦无机会同你说,此刻只想一吐为快!旭轮,自成器的娘亲故去,你未曾续弦。堂堂亲国王,王妃之位实不该空悬至今。神皇她不管,你自己也该操办。你若无意迎娶新人,那么,豆卢娘子她。。。她人很好,对你体贴,对孩子们慈爱,我想,她最宜做你的’相王妃’。”
他垂目,落寞的眼神落在几样甜食上。
“是么?她是很好,我心里都清楚。可,”他复看向我,笑容苦涩:“我心里的妻从来只是你,但天下间却只我不能娶你!奈何?奈何?十七年前的我们都说了谎,今宵,我想再骗自己一次。方才你说的话,我一字未闻。”
三月过后到了李显生辰,武媚命在东宫设宴,东宫幕僚并我与旭轮皆到场祝贺。
李显曾从武媚口中得知旭轮那半载究竟去了何处,便叫旭轮为自己详细讲述沿途趣闻。三人谈笑风生,气氛大好。酒过三巡,宴席将散,李显忽对我说起一事。见他语气认真,不似玩笑,我不由放下酒盏,旭轮也清醒许多。
“您说的是。。。我家崇简?这。。。他何德何能啊?”
李显倒是不好意思了:“咳,这其实。。。唉,最亲不过咱们手足,我便同你实说了吧。其实,是我那宝贝裹儿央我的!自与崇简相遇,她便。。。便芳心暗许!又兼崇简一向待她甚好,她竟对我说出非他不嫁之辞!我最疼的便是她,不愿见她失望,这才冒失地向妹妹你。。。 不过说来,这二小儿很是般配。八郎以为?”
“不可!”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有些话难以藏住,想到什么便冲动的说了出来。
李显大惑不解:“不可?因何不可?裹儿嫁与崇简,亲上压亲,世之美谈。难道你不喜欢她?”
“并非如此,”我赶紧拿话找补先前的口误:“是我家崇简缺点诸多,他配不上裹儿。”
李显舒心笑说:“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亲娘指摘自己的儿子!哈哈,崇简究竟好与不好,我可是有所耳闻,朝内尽知,他是第一贵族啊!谁家女儿不想嫁他?晚晚,裹儿乃我嫡女,依皇室例,多是要嫁于天家外孙,方不愧她的血统。你说说,除了你家崇简,她还能嫁谁?更何况,她心里的人是他。”
我马上接话:“梁王世子亦是上佳人选!李武联姻,保护这些孩子,我们不是早就说定?”
我无法顾虑裹儿的失望和伤心,对我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阻止这桩婚事。
李简,李裹儿,他们都是李治的亲孙儿,如何能结成夫妻?李家人虽多做荒唐之事,但这无疑是最荒唐透顶的一件!
“并非只有梁王,”李显道:“裹儿嫁给崇简,凭你的权势,还无法保护她?”
“我不如梁王!”
李显看我坚决反对,又见旭轮坐在一旁满腹心事,他冷不丁地问我们:“你二人。。。是否。。。是否你二人已有安排?八郎,你预备把哪个女儿嫁去晚晚府上?”
旭轮实在是无言回答,李显竟软声求他:“真若如此,既然还未婚娶,兄长。。。兄长求你们了,便让我的裹儿称心如意吧!”
李显的过份言行令我十分生气,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满:“太子何意?我家崇简实未与四哥的任何一个女儿定有婚约,若是有,为了裹儿的心情,难道你真预备令我们罔顾世情礼法、毁婚娶她?!”
韦妙儿刚刚来到,她听到我的话,知李显已经提亲而我不肯同意。
韦妙儿笑着打圆场:“太子,公主,此事不得强求!嗨,我那幼女是被宠惯了的,兴许过几日她便改了心意。公主切勿介怀。”
最后不欢而散,我的心情郁闷至极。
回府便先寻崇简,家奴却道其去了薛稷府上,我于是命人把他速找回来。我不耐烦的等在书房,崇简跑来见我,气喘吁吁。
“阿娘!您着急寻我,必是出了大事!究竟何事?”
我简短一说,最后告诫他日后远离裹儿,不得再与她亲近。
崇简眼珠一转,悠闲笑道:“倘若,我喜欢她呢?她既也喜欢我,我们为何不能结为夫妻?”
我甩手便是一掌,他双眼圆瞪,似不敢信。
“薛崇简!你岂不知你二人为何不能成婚?!你是谁的儿子,她是谁的女儿,还需我明说?”
痛快淋漓的骂过他,手心隐隐作痛,他左脸五指赫然,我惊慌不已。
我竟打了他?
崇简轻触脸上的痛处,我想要致歉却难以启齿。
崇简指自己道:“你不理会我有喜欢的人,你只命令我娶你安排好的女子,你从不在乎我的所思所想吗?!”
“我在乎!难道你从来都看不到我为你的付出?”我也很是激动:“我曾在你父亲的灵前立誓,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可唯独你的幸福,我无能为力!崇简,我愿退让一步,梁王或是相王的女儿,你娶谁都可以。如果那并非戏言,如果你真的喜欢裹儿,对不起,你只能忘了她,因为你们绝不可能在一起,这份感情毫无意义,不必坚持下去。你放心,拒绝太子的联姻提议,裹儿讨厌的只会是我。还有,今日打你是我不对,是我一时不能控制。”
我起身欲走,出乎意料,他跪在我面前拦住了我。
“我不喜欢她!我也不会娶梁王他们的女儿!我说过,我有心仪女子!”
“我知晓!可我也对你说过,忘了她!”我强压怒火:“你速速起来!我曾不止一次的看到世人跪祈幸福,这法子实在无用、难堪!”
崇简不听,直视我的双眼,他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要听我说完!你曾对我说过,我会在某个不可预知的时刻遇到一个女子并爱上她。我想告诉你,我已遇到了她,我爱上了她。请听我说,我,爱,你。”
心跳放佛瞬间消失,眼前只有殷切期待的他,良久,我似自语般喃喃道:“胡说,你在胡说,我是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
他坚定道:“你不是!我的母亲是雍王妃是张氏,你不过是代她们养育我!”
我慌张道:“的确如此,我不是你的母亲,但我是你的姑母,你怎敢?!”
“我敢!”崇简不顾一切的喊道:“我已经爱上了你!对我来说,你的身份简单至极,你是我薛崇简爱上的女子!那些世俗的偏见与血缘的限制根本就无法阻止我爱你,谁都别想!我是一个男人,我有我的感情,我爱上了你,我自己亦无法控制!”
“别说了!薛崇简!”我恳求他,我拉扯他的衣袖,他却不肯,兀自的继续宣泄感情。
“很久以前,我说我一辈子都要陪在你身边,我不娶妻我只要你,在那时,或许我并不爱你,我只是对你依依不舍,就像。。。像世间任何一个孩子那般依恋自己的母亲。后来,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不由庆幸,对,那种感觉是庆幸,我庆幸你不是我的母亲,不,即便你是我的亲生母亲,那又如何?我不能爱你吗?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我父亲死的冤枉,神皇不应剥夺他爱她的权力!”
我想狠狠把他打醒,怒斥道:“你当然不能爱我!你正在走上同你父亲一样的道路!”
“的确一样,可我们都没有错,真心爱一个人怎会是错?!”他动情说道:“还记得去年你在东宫与太子打马球之事吗?你的倾国笑容,你的婀娜身姿,你的敏捷动作,甚至是你用来擦汗的锦帕,我都视若珍宝。全场上的美人贵妇,只有你能令我时刻牵挂。你骑马到我身边,你快乐地对我说’崇简我赢了’,我难以呼吸,因为在那一刻,我终于清楚了自己对你的感情!那个夜晚,我是喜悦的,我是幸福的,我为自己爱上了你而感到幸福。当然我很清楚,你怎会接受我这样一个莽撞男人的爱情呢?我所求的不多,仅仅是向你表白心迹、请你允许我爱你。”
我瘫坐地上,脑子里混乱不堪就像是要爆炸一般。
他缓缓地握住我的手,热泪盈眶:“你说过你不爱薛绍亦不爱武攸暨,却永远都会爱我。我们是彼此相爱的,不是吗?”
他试图吻我,我无法接受,我用力挣脱开,如战败的士兵一般跌跌撞撞的逃离了书房。
把自己关进卧室,我不愿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爱上了自己的母亲,虽然我并不是。他父子二人的爱情何其相似,宿命的轮回放佛已被写进了他的血液里。他原来就是李贤,生来便是。
“你让我把他带回洛阳,让他代你保护我,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希望他的末路不要与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