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厉闻言脚下前行的步子却突然顿在了门前,心头不由自主一紧,手心捏了捏,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房间。
缎君衡见他如此,眸光闪了闪,心头轻叹一声。
愈近情愈怯,天之厉,你对天之佛所诞质辛寄情如此,那对天之佛深情更是不言而喻。算计精明如吾,此时突然无法看清天之佛千年来所为到底是为何因由。
“吾抱回质辛后便与他共住逍遥居。有一日已能自理生活琐事的他突然提出要独自居住,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进到他所住房间,除了他之义兄弟黑色十九。”
天之厉心头情绪波动,回眸看了眼继续详述的缎君衡,眸光终是沉淀,将重若千钧的一只脚缓缓抬起,跨过门框,踏在了房中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地无声。
沉寂已久的屋内一切,隐藏着质辛心底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顷刻之间,夺目而入。
天之厉以为自己能够冷静,能够平静的了解质辛的一切,可此时,波涛汹涌的心绪却是激得他震惊当场,沉重的步子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缎君衡见他神色如此不可置信,眉心猛得一蹙。放眼望去,将这个自己已经熟悉到极致的房间再又细细看了一遍。
质辛在这放置了什么触动他心绪之物?
初见此屋,但凡人者皆会贪于观视,此乃人之常情,可是天之厉!你却只一眼!
缎君衡眸光微定,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之厉的侧影:“这房间因质辛曾住过而对吾别有意义。若非如此,与吾而言,它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居住之所。 ”
天之厉眸光震颤,震惊过后,深埋在心的往日记忆缓缓流淌而出。震动的视线沉重地落在房中的每一件摆设上,深邃黑眸之中盛满眷念深情 。
良久后,才强压下心中的波动,回眸看向缎君衡,微哑道:“缎君衡,此屋,与千年前吾和楼至住过的房间一模一样。”
缎君衡闻言,眸光猛得一震,嘴唇倏然张大,脑中似有什么溢向舌尖,却终是未发出一声。
“这里所有的东西,质地,色泽,摆放位置,大小……没有一个不是吾熟悉印刻在心的!”
天之厉眸色怅然,絮絮说着,轻轻提步向房内唯一的床榻走近,指向其中支离破粹的碎裂印痕,看向缎君衡道:“这里!还有这里!那次,楼至与吾争执,一气之下,击碎了床榻,然气消之后悔意生出,又亲手将床粘合。吾当时欲意换掉,但她坚决反对。此事不了了之,床榻虽继续使用,其间破裂痕迹却是永存。”
缎君衡心头微动,倏然垂眸凝神望去。
“缎君衡,你看,破碎裂痕纹路没有分毫偏差!”
天之厉语落,定定看着纹路,沉稳霸气的双眸此时却是敛着深深的怅惘。
缎君衡手中水晶骷髅紫光闪烁不定,沉沉闭了闭了眼,压下心间的酸涩,才又转眸看向他,叹息轻语:“天之厉,你可知,质辛体质特殊,在佛体孕育之始,便已存了记忆,能够感知他所挂念的外界一切事物。”
天之厉嘴角抿起一丝忧伤,自语道:“争执之事恰好发生在楼至封印吾前三个月!”
质辛!这三月是爹此生除却征战天下外,最欣悦的三个月,那时虽不知你之存在,但你在你娘腹中与吾同在,我们一家人在异诞之脉的日子,唯有欣然和乐。你造此屋,你造此屋的期盼,爹之过错倏忽,千年之前未能帮你实现,千年之后,爹,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缎君衡怔然望着天之厉摩挲石床的背影,自见面至此刻,心头的震动和恸撼倏然溢满双眸。
情深不隐,情深不弃,情深不负。
天之厉,吾今日才算见识了真正的王者之姿!
厉族有王如此,是厉族之幸,质辛有父如此,是质辛大幸。
天之佛,吾衷心只愿你当真有不得已的苦衷,非为其他,只为质辛和眼前此人以及你自己。
天之厉触摸床榻的指尖顺着裂痕纹理轻轻滑动着,突然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微微凸起处顿住。
眸色一怔,急忙俯身细细凝视比他处略微高出的部位,心中疑惑闪过,倏然抬手按在了上面,似可活动。
此处!异诞之脉的床榻并无此处!
眸光微变,天之厉的按在凸起的手指骤然向下一按,“吱呀”声猛然回响在空荡荡的房内,清晰摄心。
缎君衡神色骤变,身子登时靠近床榻,不可置信地看着床面竟然可以移动,正不徐不疾向两侧收缩,露出了隐藏于下看不到尽头的木质台阶。
天之厉直觉看向缎君衡,见他亦是震惊的神色,登时诧异道:“缎君衡,你难道不知道此处的存在?”
缎君衡眸色凝重,摇摇头:“此屋质辛在时,除非得到他之允许,否则吾绝不会擅自踏入。他身亡后,吾虽不时来此静坐,但并未发现。平日除了十九常常到此和他做伴!但依十九性情,若知晓此处存在,神色必然有异,定会让吾探得。”
天之厉闻言突然沉默,片刻后看向缎君衡道:“吾必须下去!”
缎君衡眸光一定,点点头:“吾在前面带路!”
天之厉闻言看着他,脑中闪过质辛的小模样,眸光微柔,倏然低笑一声:“你的担心多余了,质辛若真要在此处藏些什么东西或有不便告人之事,依他性情定不会设置任何障碍!”
缎君衡微怔,“为何?”
天之厉看向缎君衡轻叹一声:“质辛虽聪慧却偶犯糊涂,设置障碍不知哪日便连自己都不记得。”
缎君衡一愕,眉心蹙在了一起,不可置信道:“怎会?吾那时查他灵体资质之高,当真是旷世难见,后来学艺成长亦证实吾之预测一丝不差。”
天之厉闻言神色中并未露出任何讶异,迎上他凝重的眸光,掷地有声道:“最重要,缎君衡,他怕伤着自己挂心之人!能发现他秘密之人,除却亲近者,不做他想!”
如今的质辛确实如缎君衡所言,至于为何糊涂,天之厉心头涩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心疼,质辛如此所为的心思,只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时时刻刻挂念担心于他。刚寻回质辛之时,若自己在他眼前消失片刻,他便哭得伤心欲绝,饭食不思,劫尘他们想尽万千办法都无济于事,唯有见到自己才能安然,如今这种情形才稍稍好转了些。
缎君衡眸光看向天之厉丝毫不掩饰心思的深邃眸光,倏然便明白了质辛心思,不觉又是一叹。
质辛,复活之后成了孩童,吾突然迷惑了,不知这样对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