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陶沝被再度留在了九九的颐景苑里,就住在她以前曾待过的九九书房隔壁的那间屋子里。同时,府里那几位妾侍也被各自勒令如果没有九九的允许,不得任意进出颐景苑,哪怕是在园子里其他地方遇到陶沝这位嫡福晋,也要全体远远避让,不得主动靠近。
之后,小草、芷毓和小银子也被一并送到了颐景苑里。
芷毓被送来时那一脸的扬眉吐气,当真是让人想不知道她有高兴也难!
芷毓说,九爷果然还是最喜欢福晋的!那些妾侍想要下套集体谋害福晋,简直就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陶沝听到这话一阵苦笑。如果那晚不是小银子误打误撞地及时吵醒了她,如果不是她后来逃得快,恐怕现在被打击的人就反过来变成她了!
在九九院里待了两三天,陶沝仔细回想了那晚她用完晚膳后便莫名其妙入睡的事情,因为按照往常的习惯,只要下午睡过一觉,她一般到了很晚都不会有什么睡意,可是这一回却是格外反常。她记得九九曾说过,当时她那间院子里似乎所有人都中了迷药,九九命人费了半天力气拿水泼他们也没能将他们弄清醒,还有小草也是,她当时苏醒后曾经用尽力气想推醒小草,但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可见,的确是有人对他们下了药,而且很有可能是下在了当日的晚膳之中。陶沝暗自庆幸她那晚因为不舒服,几乎没有胃口吃晚膳,所以后来才能被小银子轻易吵醒,否则,如果真的被众人“捉奸在床”,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只是,有一个问题陶沝想不通,能在他们所有人晚膳中下毒的人,到底会是谁?是外人还是内鬼?
据说九九在这之后曾把那些人集体叫来问过话,可是没有一个人看见有谁曾在膳食中下过药,当然,也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下过药!
陶沝觉得能做这种事,外人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很可能是内鬼所为。可如果是内鬼,陶沝又想不出什么人选,唯一可以怀疑的恐怕就是芷毓,因为当时房间她醒来时,房间里除了她和小草以外,就再没第三个人了,而在此之前,芷毓好像一直都是跟在她身边的!
但陶沝也想不出芷毓为何要害自己,难道她也会是什么人派到自己身边的内奸不成?
想到这里,陶沝心头开始一阵阵地泛凉。她何时竟变得这般不信任人了?
芷毓和绿绮,是不一样的……
******
又过了几日,陶沝正坐在走廊上和芷毓、小银子一起玩耍时,小草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是九九从外面遣人回来,让福晋去城东商铺找他。
陶沝有点疑惑九九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但想了想,还是跟着小草一起出去了。
走出颐景苑大门的时候,她远远看到完颜氏和兆佳氏等人此刻正坐在前方不远的亭子里说笑,见陶沝这会儿出来,那两人双双变了脸色,立刻起身忙不迭地跑了。完颜氏临走之前还冲陶沝狠狠抛来一个怨恨的眼神,但脚下逃跑的速度却并不比别人慢。
陶沝见此情景没来由地一愣,正好奇她们这会儿看到自己为何会像见了鬼一般落荒而逃。小草已忍不住在旁插话:“九爷前日里亲口告诫她们说,以后只要在府里见到福晋,如不远远避开,一律按谋害福晋论处!”
陶沝听到这话很是无语地抽搐了几下嘴角,但同时也在心里意识到,九九那晚对她说的话的确是认真的!
府门外,那顶来接人的轿子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陶沝出现。
陶沝上了轿子,小草从外面替她挂好车帘,众人一路向城东而行。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一直隔窗观望外面风景的陶沝突然眼尖地瞟见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居然也出现在了街道边的糖葫芦摊上,是小家伙弘晖。
陶沝不假思索地立刻叫人停了轿子,想上前去跟他打个招呼,没想到对方却是一见她就像避瘟疫一般逃了,连刚付钱买下的糖葫芦都没拿。
陶沝想也不想地扑上去一把抓住了他,劈头便问:“喂,你这家伙是怎么了?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要像这样避着我?”
弘晖听罢眼带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别过脸去嘟着嘴不说话。
陶沝一脸狐疑地继续追问:“我究竟是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情了?”为什么她自己却完全没有这个印象呢?
听她这样问,弘晖突然转过头看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一咬牙,恶狠狠地冲陶沝吐出一句:“你这个坏女人,又臭又脏,我讨厌死你了!”说完,也不等陶沝反应,便用力挣脱她的手跑开去了——
“放开,不要用你那恶心的脏手碰我!”
陶沝被他骂得当场愣在了原地。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对方了,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对方形容得如此不堪。他以前顶多只骂过她又坏又丑,而且其中玩闹的成分居多,但现在,他竟然已经把她跟恶心两个字挂上钩了,甚至,其中似乎还并不含一丝在跟她嬉闹的意思。
眼看着对方越跑越远,陶沝心里着实有些郁闷,正想重返那顶还等在路边的轿子,突然,前方街道拐角的岔路上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正撞上迎面往那条岔道上跑去的弘晖。
弘晖显然没有防备,被一个大跟头撞倒在地,而那个黑影虽然也因此一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上前眼明手快地一把扯起弘晖抓在手里,并用拿在另一只手上的锃亮刀子死死抵住了他的脖子。
弘晖当场懵住了!陶沝这厢也惊呆了——这,这又是什么状况?!
正在这时,岔道另一头又乒乒乓乓地跟着追来了一大群官兵衙差模样的人,陶沝定睛一看,领头的那个居然也是她熟悉的人,顺天府尹钱晋锡。
“统统不准过来!”
伴随一声粗犷的喝声,陶沝终于看清那个黑影其实是一个面目狰狞、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身上穿着残缺不堪的囚服,他的脸上、手脚上以及其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清晰可见的鞭痕,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大牢里逃出来的!
“否则我就要了这个孩子的命!”
眼见此刻从身后追来的官兵衙差对自己步步紧逼,那名大汉更加用力地用刀尖抵住了弘晖的脖子,稚嫩的皮肤上几乎已经被他用刀尖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陶沝见状心中一惊,正想冲上前,就听到那位顺天府尹钱晋锡已经先她一步厉声发话——
“恶贼,你当初在沈家犯下烧杀掠夺之罪,身上背了十几条人命,原本已是恶贯满盈,如今公堂提审,你又公然打伤衙役逃匿,实在是罪不可恕,我劝你最好乖乖收手,不要作无谓抵抗、伤及无辜,且跟我回去争取从轻发落!”
“从轻个狗屁!你们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啊?老子犯的罪老子自己知道,十几条人命,横竖都是判死刑……临死,老子也要拉个垫背的!”那名大汉显然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好说话,一口否决了钱晋锡的提议,恶声恶气地冲他嚷嚷:“不过,若是你们今日肯放老子一条活路,老子也绝不会杀他,等出城后便会把他放了……老子现在只想活命,你们听清楚了没有?赶快给老子答复,否则老子死也要在这街上多杀几个来给老子垫背!”
大汉这段话听着很耳熟,颇有种香港警匪片的味道。
陶沝嘴角一阵抽搐。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当街绑票行凶这种低概率的事儿居然也能被她撞见?果然是被狗血满满浸润的人生!
所幸这名大汉看上去并不像是已经知晓了弘晖的真正身份,应该只是想就近找一个人质帮助他逃跑。
陶沝看到钱晋锡领着众官差在前方交涉,心中略一思量,立刻就近跑到街边做米豆腐的一间小店里要来了一包生石灰,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她挂在腰间的荷包里,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前方的衙差中间。
此时此刻,那些衙差已经将那名大汉和弘晖两人紧紧围住,形成一个半圈。
双方人马仍在继续对峙,大汉拿刀抵着弘晖的手越来越用力,而钱晋锡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恶贼,本官劝你最好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样僵持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快放开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