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山”是似真似幻的一剑,剑招十分老到,而且内力澎湃,展昭已经无力使出。再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支持肉体的孱弱了,申六虎乘机金刀直前,刀刃刺中了展昭的右胸。他忍痛一拔,温热的鲜血随着撕裂的肌肉喷涌而出,展昭捂住伤口,背靠着石壁,再一次的强站起来。
“展昭!”白玉堂大急之下,心神突然明澈,看到了矮虎阵和五行阵的相似之处,大叫道:“兄弟们,刺南面的那个,砍他左脚!”
有了突破口,阵法就好破了,他率先从矮虎阵脱身,直冲到展昭面前,白衣如雪,剑如长虹,在大雨中激荡而起。他是万仞山中一片纤尘不染的白色云朵,又是天山中的苍茫月色,惊电飙雷的剑法带着骄傲和自负,在雨夜之中绽放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凌厉的剑势像月度飞霜。剑花错落,溅满了土匪的鲜血。杀人如麻,白玉堂却面不改色,冷笑着逼向申六虎。申六虎接了他几招,便知非此人对手,当下吹起竹哨,带着残兵利用熟悉的地形消失在雨中。白玉堂欲待追,听到低低的声音:“泽琰……,穷寇莫追,小心……埋伏。”
“展昭!”白玉堂急忙回首,看到展昭艰难的扶剑而立,梅英已经扶住了他,他的胸口不断地涌出鲜血,嘴角也是。白玉堂忙扶他躺下,撕下衣襟,摸出他怀中之药,急声问道:“哪个瓶是金创药?”
展昭已经无力回答,梅英忙道:“红色的!红色的!”
白玉堂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剩下的药粉都倒在展昭伤口中,用衣襟缠上,打了个结。洇染的鲜血冲湿了衣襟,也沾湿了白玉堂的手掌,他急点几处止血穴道。却见展昭微微睁开眼睛,苍白的嘴唇微颤着,梅英急忙将耳朵凑在他唇边。
“兄弟们……有无伤亡?”
“没有伤亡!”梅英立刻道,又环视了一下这些年轻的脸,他们的眼泪夺眶而出,蓦地跪倒了,围成一圈。
展昭欣慰的颌了颌首,想起什么,将手伸给梅英,梅英忙道:“展大人,您安心躺着,兄弟们抬您下山。”
他一定要支起身子,靠在梅英怀中,颤抖的手握住梅英,薄唇轻轻颤着,在梅英耳边低低道:“战旗!战旗!辛誉宗他们……不上来,申六虎恐怕会……突袭。”
谁都忘了战旗!梅英忙含泪大声命令杨瀚,道:“插战旗!快!”
战旗插上去了,在黎明的曙光中迎风而扬,猎猎作响,梅英忙道:“展大人放心,辛誉宗他们看到战旗,就会上山的!”
展昭唇角微扬,煦然的微笑了,向着战旗飘扬的方向看去。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听到了战旗飞扬的声音,蓦地放松下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在梅英的怀中昏迷过去。
“展大人!展大人!”士兵们急呼着,白玉堂急道:“快下山!找大夫!”
没有担架,士兵们争先恐后的要抬展昭。四个士兵稳稳的伸出双手,将展昭托住,一步一步向山下挪去。遇到难走的道就跪着前进,力争不让展昭有一丝颠簸,一丝不适。遇到转弯处,再加上两人,合力抬着展昭。他们轮换着,用最大的耐心和细心照顾着他们心中最敬爱的兄长。
走到半山腰,遇到程骏盛涛和辛誉宗他们,程骏大惊失色,道:“展大人怎么了?”
“展大人在抢孟元彪时中了毒箭,他不让说。”梅英抹着眼泪道。
“我来抬!”辛誉宗抢了上来,推开罗虎竹,双手平平扶住展昭的肩。这英挺的面容沉睡着,已经一无所知,身上盖着士兵们脱下的衣服,鼻息微弱的翕动着。辛誉宗眼眶一热,大滴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程骏喝道:“大小伙子,哭什么?”
但他自己眼眶也湿了,他握住展昭的手,这手冰凉,修长的手指静静握在程骏手中,宁静得如同初初入眠。程骏的眼前闪过他掩饰伤痛的细微动作,紧皱的眉头,踉跄的脚步,微颤的双手,额头的冷汗,和不动声色吩咐辛誉宗拿火褶子过来照明,程骏当时就奇怪,明明自己站在他身旁,手里就有火褶子,为什么要辛誉宗的?现在心中突然明了,他要辛誉宗扶他下台阶,当时他的视线就模糊了。可叹自己为什么这样粗心?还让他单独带着一支队伍攻取毛竹山,他凭的全是意志啊!
“我来抬熊飞!”程骏执意换下梅英,抬着展昭的腰。盛涛也换下了一个士兵,抬着展昭,虎目含泪道:“熊飞,为侠,入仕,你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看到程俊和盛涛来了,白玉堂放心了,道:“我得去找小鱼儿!”
“小鱼儿是谁?”盛涛茫然道。
话音未落,白玉堂已经消失了。盛涛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白玉堂还是这个潇潇洒洒,来无影去无踪的性子。
这次进山围剿,没有失败,但是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李昭亮看着昏迷的展昭,长叹一声,紧紧握了握他的手,道:“熊飞,对不住!”
裴云季在他的车中,已经打了一个舒服的盹,听到整齐的脚步,才知道大军回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李昭亮已经出现在他面前,面如寒霜,冷声道:“裴大人,让一让!”
“让一让?”他还没明白意思,已被李昭亮不客气的拽了下来,却见程骏他们抬着展昭过来,他张了张嘴,还是知趣的站在了一边。
将展昭抬进车的一刻,他暂时醒了过来,艰涩的睁开双眸,剧痛让他无法思考,也暂时忘了自己所处的空间。他听到雨声打在车篷上,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就像汴梁的家,雨打在琐窗上的声音。马车移动了,越发让他痛苦,他的嘴唇轻轻翕动着,轻轻地问:“晗晗,灯灭了?”
李昭亮握住了他的手,亲切的说:“熊飞,白大侠去找弟妹了。”
他有些羞涩的弯起唇角,为自己的心事被窥破而感到赧然。但他现在强烈的思念妻子,一抹甜美的温柔的感情,就像明亮的江南春色,带着杨柳的袅袅轻舞,带着紫燕的啾啾鸣叫,带着夜船吹笛雨潇潇,占据了他的心房。他似乎听到妻子柔软清脆的声音,声声唤着他大哥。可他又黯然的想到,他的伤势会让妻子担忧流泪的。他轻轻叹了口气,阖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