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万阙,沈晗和展兰在宦官的引导下,一步步往紫宸殿走去。宫内的建筑高大华丽,汉白玉的扶手和台阶庄重森冷,复道回廊,使人目眩神迷,展兰已不辨东西了,紧张的挽住沈晗的胳膊,沈晗轻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兰儿,不怕,有婶娘呢。”
她想起那次去王府,一道道或是好奇,或是鄙夷的目光,针扎一样向她刺来,她羞愧得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今天她虽然也有忐忑,但心中一片澄明,她没有退路,肩上担着一家人。至多是个死字,这么一想,真没什么可怕的了。
雪花飘飘,鹅毛一样,紫宸殿就在她们的前面,宦官好意的提醒:“展夫人,小心路滑。”
台阶湿滑,她在展兰的扶持下缓步走到殿外,今日朝会是李昭亮在门口守卫,例行检查是必要的。他神情复杂的唤了声:“弟妹。”
“李大人。”
李昭亮颌了颌首,做了放行的姿势,待得沈晗走近,他悄悄道:“弟妹镇静,弟兄们都知道,熊飞是好人,要是今日有对弟妹不利的,老李一声招呼,殿前司兄弟反了!”
“李大哥……。”沈晗的眼角湿了。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看到满朝的文武,一时也有些惊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都穿着庄重的服色,分为两排静静的站着,注视着她。无论是苍老的还是年轻的眼睛,仿佛都含着深意。这个殿真高啊,高得声音都发颤了,似乎有冰冷的空气穿过,也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她听见有人让她们行礼,刚想艰难的跪拜,但又听到高高的殿上有人道:“免礼吧。”
赵祯温和的看着她,这是他第三次见到沈晗。第一次是在展昭床头,那时的沈晗是羞涩的,腼腆的笑着,是个小小的姑娘。第二次是展昭重伤垂危,沈晗独自前往王爷府请罪,茫然不知所措,只是磕头。在他的印象中,沈晗还停留在这个阶段——纯真,青涩。
他微笑着问:“展夫人,你要告朕?你想告朕什么呢?”他几乎是用一种对孩子一样的和气的语气说,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公孙策写的呈文,放在了一边。
沈晗的脸蓦地涨红了,她突然羞涩得不得了,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让她几乎忘了在腹中温习了无数遍的语言。
“展夫人,登闻鼓不是玩具,更不是妇道人家击的。”赵祯的口气依旧很和蔼:“朕念你年轻,不追究了,你回去吧。”
她背脊一个激灵,突然想到这是最后的机会,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勇气重新注入她的血液,她清晰道:“沈晗告皇上,不明是非,不辨忠奸,黑白颠倒致使我夫君遭遇缧绁之灾。沈晗今日是为我夫展昭讨公道而来。”
话一出口,众臣大惊,这是大不敬的话!包拯也在心里焦急叹息,沈晗到底太年轻,在开封府衙,教她怎么说,教得好好的,怎么一到这儿就全变了?这是指着皇帝骂“昏君”啊!
满朝的静默中,赵祯的脸色也渐渐变了,面如寒霜,冷冷看着她道:“你在指责朕?你在骂朕昏君?”
“沈晗不敢骂皇上昏君,谁都会做错事,皇上也会错事,但做了错事要改。不改就是昏君。”她毫不畏惧地回答。
赵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沈晗就没把他当皇帝看,她好像把他当作了一个平常人,竟然还这样循循善诱的和他说话。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道:“展夫人,你刚才几句话,知道后果吗?”
“知道的。皇上要是生气了,沈晗要被杖杀的。”
赵祯没有说话,淡漠的看着她,一副“知道了你还说”的表情。
“沈晗要是怕死,今日就不击鼓了。皇上,我虽是小女子,但也明白人世间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今日里,我要讨回的还有展昭的荣誉和尊严。皇上是天子,是承天景命的元首,万民爱戴。但偏听为暗,兼听为明,皇上从谏如流,沈晗想今日也是能容沈晗把话说完的。”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从最初的怔忡过后,沈晗展现了她性格中理智勇敢的一面,她注意到了皇帝把公孙先生费尽心思写就的呈文随意放在一边,显然是打发她了事。现在先把话将住皇帝,置死地而后生,看皇帝怎么说。
赵祯只能无奈一道:“你说,你要怎样讨回展昭的荣誉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