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展昭还想去找童隆了解案情,他却像消失在大海中一般。
“昨晚生了急病,半夜里死了。”董遇漫不经心的道,仿佛死的是一只狗,一只猫。他轻慢的态度,顿时使展昭怒意勃发,他死死的攥住右手,突起的指关节成了没有血色的青白,薄唇紧紧的抿着,成了一条平直的坚硬的线条。唯恐自己一开口,便和董遇冲突起来。
时间,静静的走着,漏刻滴水的声音分外的清晰。董遇眼睛不敢直视展昭,低着头喝茶,他感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展昭随时会爆发的怒气。说实话,他是有恐惧的。现在他明白了,在展昭谦和冲淡的外表下,深深潜藏着刚烈如火的另一面。
足足有半盏茶功夫,才听见展昭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董大人,童隆是什么病暴亡?”
“肚子痛,大概是绞肠痧。”
“尸体在哪里?”
董遇抬起头,带着一丝讥讽,望着展昭,笑道:“尸体?展大人,沙门岛哪一年不死几十个囚犯?难道都要为他们树碑立坟不成?尸体嘛,当然扔进了大海!”
他满不在乎,似生命为草芥的傲慢终于使展昭拍案而起。拍击硬木桌子发出的沉重而高亢的声音让董遇吓了一大跳,不由从座位上狠狠的哆嗦了好几下,手中捧着的茶水也扑出去大半,打湿了袍子。
“这是明目张胆的草芥人命!”展昭的浓眉剑一般的扬起,愤激的火星在他的黑眸中点燃,蔓延成两小簇义愤的火焰:“展某晚上问话,童隆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暴病身亡?董遇,你目无律法,暴戾恣睢,童隆的死你要交代清楚!”
“展昭,你放肆!”董遇不甘示弱的站起来,和他针锋相对道:“你以为这是开封府?我有什么必要要向你交代清楚?你虽是三品官员,官衔比我大上几级,但你也要给我听清楚,这是沙门岛,我说了算!我手下死一个犯人怎么啦?展昭,我告诉你,沙门岛气候恶劣,朝廷拨的又只有这些银子,病死的,饿死的,不知有多少,都在大海里躺着,你有本事,去把他们捞出来?让这些死鬼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死的,去开封府告我不成?”
“你——!”董遇的狡辩,如无赖一般,让展昭气结。
董遇又干笑几声,放缓了口气道:“展大人,你是为包大人办差的,你来问张禄的案情,我老董没有不给你面子,你想找谁问案情,我老董都全力配合。可是别的事,你就管多了。没错,包大人是包青天,但是展大人,这沙门岛上很难见到晴天,海市蜃楼倒是有的。”
他话里的讥讽和自负之意,非常明显,满是横肉的脸上写着老奸巨猾的疲赖。展昭深深的望着他,紧紧闭着的唇线使方正的下巴现出坚硬的线条,他的拳头不断的收紧,面对这张狡猾凶残的脸,面对这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气,他几乎要失去冷静,恨不能将怀中圣上的手谕掷于他,让他的狗眼看清楚,上面写着展昭到此究竟有何公干。
但是,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就像他在秋娘一案中忍受着县官的侮辱,就像他在柴文意面前忍辱跪下英雄膝一般,他隐忍的吞回了嘴边的话,换了一种冷静的口气,清朗无误的告诉董遇:“董大人,童隆是张禄一案的证人,他的死亡牵涉到开封府的案子,怎么能说和开封府毫无关系?展某,是要把童隆带回开封府的。如今证人已死,展某还请董大人给展某一份详细的报告,童隆身患何病,经谁诊治,病状如何,你要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是非正常死亡,董遇,你脱不了干系。”
这几句声音不高的话,让童隆的脸上出了冷汗,他立刻换了副嘴脸,涎着脸,讨好道:“展大人,这好说,童隆真的是得急病死了……。”
“童隆怎么死的?你心里明白!”展昭冷冷的看着他,这冷冽的目光使他缩回了后面要讨好的话,他低着头,听见展昭冷肃的声音:“董大人,张禄一案,展某还有很多案情要坐实,还望你支持配合。”
“那是自然的。”他的气焰已经给打了下去,和展昭的几次交手,让他明白了此人的胆识智慧不知高出他几个等级。
“还有一句话展某要奉送你。”展昭静静的看着他,清正的眸光使他的冷气从背上冒出。他等待着展昭的这句话,在令人窒息的静默后,展昭清亮的嗓音方缓缓响起:“董遇,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