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视察沙门岛的这天,一早就阴沉沉的,阳光始终在厚厚的云层里逗留,并未照到岛上来。吴育一行由董遇陪伴着视察囚徒的情况,展昭走在吴育的左侧,他做了些推辞,很客气的言道视察沙门岛不是他的工作。但吴育坚持要他去,道开封府和沙门岛都是司法机构,或可借鉴一下。这样一说,展昭也就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
吴育提出让展昭陪同,这让董遇惶恐。展昭管理着开封府的监狱,这方面,他是内行。而且听说这个人做事很是周密,擅长的以细微之处发现证据,更让他紧张。说实话,长官下来视察,下属谁不是瞒天过海的隐瞒?何况沙门岛有很多见不得人的猫腻。他只能硬着头皮的陪同。
养马的地方是在岛的东侧,圈了一大片地方,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来来往往身穿囚服的人有的在铡草料,有的在给马洗刷,他们脚上都带着镣铐,走起来叮叮当当,很费劲。但显然,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一切都在无语中进行,惟闻镣铐的碰击声。一旁站着面无表情的狱卒,手中拿着长鞭,不时拿在手中重重弹一下,展昭注意到,皮鞭一发出声音,囚犯就会无意识的哆嗦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木然的表情。
这里一定有虐囚的情况存在,他果断的下了结论。但此刻,他沉默不语,无论是张禄被杀一案还是高清的案件,他都必须拿到证据。虐囚的情况,只能间接收集证据,提供给吴大人。他眼波依然沉静,没有把内在的想法在眼神中透露出半分。
吴育听着董遇带着讨好和略微有些饶舌的介绍,表情是严肃的,和他紫色的公服一般,显得稍许严厉。董遇早听说吴育嫉恶如仇,和贾相是针尖对麦芒的死对头。他有些畏缩,目光无意接触到后面的章恽。这个长着一张团团脸的胖子朝他可亲的微笑了一下,他忽然有种感激涕零的感觉。这群人中,终于有了一个活络的口子。
“董大人,这里一共有多少马匹?”吴育发问道。
“回大人的话,一共二百五十六匹。”董遇忙不迭的回答。
“二百五十六匹?”吴育捋须道:“老夫昨天查看了账本,朝廷拨下的养马专用款可供五百匹良马,怎么少了一半?”
吴育威严的目光向他看着,他的头上流下汗来,道:“回吴大人的话,三月里马匹感染上一种特有的瘟疫,竟死了一半。所以现在只有二百五十六匹马。”
“喔?”吴育皱着眉头道:“当时有没有延请兽医?对马的治疗有无记载?”
“回吴大人的话,沙门岛并未配备兽医,只有一位流放的犯人,原来是个御医,名为令狐青的让他顺便瞧瞧马的病。平时他还瞧得来,没想到这次瘟疫太厉害了,谁也没料到会死这些马匹。”
吴育严峻道:“沙门岛,是朝廷专供养马的一片地方,你竟然不配一名兽医,令狐青的医术虽高明,但那时给人瞧病的,怎能身兼数职?可见,你管理上有疏忽。”
董遇几乎要簌簌发抖,这个理由他和蔡智毅早就想好了,沙门岛上有多少马谁会管这个?死了多少马又有谁知道?死了的马,烧了变成灰了,往大海里一扔,都是理由。难道还有谁锲而不舍的往大海里探究不成?可没想到这个吴育,却要问马匹的诊治记录,还真让他问到死角上去了。
吴育又亲自问一位正在刷马的囚犯,和蔼道:“养马的活累人吗?”
这是个年轻的囚犯,听到吴育的问话,忙道:“不累。”
“笨东西!”董遇又恢复了他凶恶的嘴脸,气势汹汹道:“这是京里的吴大人,要说回吴大人的话!”
囚犯连忙道:“回吴大人的话,不累。”
“吃得饱吗?”
“回吴大人的话,吃得饱。”
他的语气始终是很害怕的,受了惊吓一样。展昭注意到他露出的手肘有鞭痕,走过去,轻轻挽起他的袖管,却见纵横的鲜红色的鞭痕横七竖八的刻烙着,触目惊心。他原不想当着董遇的面做的,但是骨子里的侠义之心使他无法冷静的自持了,这个满是谎言的人让他鄙视厌恶,对待囚徒的嘴脸更让他义愤填膺,他终于忍不住的撸起了囚犯的袖子,给了董遇难堪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