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汴巷巷尾的那个宅子，在居民的眼中，总是很神秘。

听人说，那里面住着大官儿，名震天下的御猫展昭，就住在那里面。汴巷的居民，总是好奇的看着那不起眼的黑漆的大门，不知南侠展昭，是如何的三头六臂，英武清奇。

汴巷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巷尾的那一座宅子，本是一名员外的宅邸，他去世后，家中树倒猢狲散，家境凋落，子孙们也保不住了。有人去过，说是宅子不十分大，但很精致，有好几进，里面有一个后花园，也是花木扶疏的。透过那一段粉墙，能看见白色的玉兰花，迎风绽放，甜甜的香味，粉墙外都能闻见。

后来，门里，终于有人走了出来。一个甜美的姑娘，穿着鹅黄的衫子，看来好年轻，却梳着妇人髻，还有一个年长一些的，也很秀丽，倒是姑娘的发辫。两人亲密的走着，笑着，年轻的话多，年长的总在倾听。遇到巷子里的居民，她们也颌首微笑。回来的时候，往往年长的手里提着菜，年轻的挽着年长的胳膊。

她们是沈晗和心莲。

这是展昭入仕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假期吧。毒已解，但身体尚未康复，圣上特批了三个月的长假。这也是沈晗最感甜蜜的时候吧，生死关头，终于渡过，两人相依相伴，有无数细碎的温馨，就像水一样漫漫的流过，这个幽雅美丽的宅子，总听得见她欢乐的笑声，银铃一般的动人。窗前，也总有两人相偎的身影，沈晗在天井中，养了一池金鱼。午后无事，两人便在池前喂鱼，这是沈晗最喜欢的娱乐。看着鱼戏莲叶间，岁月如此静好，再想起展昭中毒的日子，她真感不堪回首。

金色的鱼，在莲叶间怡然自得的游泳，她闪亮的黑眸，光芒灿烂流动，却是不安分的很，一会儿将鱼食抛在左侧，一会儿又转向右侧，那些鱼儿，也随着鱼食的方向急速的游动。展昭看着她调皮的模样，失笑道：“做我们家的鱼，也比别家的辛苦些。”

“那当然。”沈晗骄傲的笑道：“我是小鱼儿，就是管它们的头儿！”

展昭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顺势往展昭怀中靠去，柔柔在他颊上一吻，笑容越发甜了。

春日午后，空气甜美缱绻，花草的香，犹如细雨一般淡淡笼罩，望着怀中的小妻子，展昭柔情在她眼睛上深深一吻，她甜甜一笑，在展昭唇上柔柔的缠绵相吻。几许柔情，深深缠绵，连鱼儿也静止不动，似乎也被他们甜蜜感染。

良久，展昭笑道：“不怕生小娃娃了？”

“才不怕呢！”她娇声道：“我和大哥成亲了，生十个小娃娃我都不怕了！”又脸上一红，低声道：“再说，我现在知道，小娃娃从哪儿来的了？”

“现在变聪明了？”展昭拥着她，笑道。

“我又不是傻子。”她赧然道，又倚在展昭怀中，柔声道：“大哥，我怎么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我真的能这样幸福吗？”

她对于人世，一直有一种极大的不安全感。家中突发的灾难，总使她在梦里处于极大的惊慌之中，展昭从襄阳回来的毒发，更使她每一日都生活在紧张惶恐中，好像时时身处悬崖边上，随时会掉下去一样。虽然咬牙挺了下来，但过后，还是时常从梦中惊醒。每一次半夜，总会蓦然坐起来，转头四顾，寻找展昭。展昭必得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抚一阵，方能继续下半夜的睡眠。

“当然能这样幸福。”温柔的笑意，从清冽的眸中溢开，层层染染，使他的双眸，满是对沈晗的疼爱：“一生一世。”

“那大哥，不要中毒了，也不要受伤，平平安安的，咱们白头偕老。”她轻声的，难受的说：“甜也好，苦也好，两个人能守在一起，粗茶淡饭的，晗晗已是知足了。”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再不要，再不要为别人喝下□□了。大哥，看你难过的样子，我恨不得代替你，喝□□的是我。”她的声音越发的轻了，泪水渐渐漫了出来：“当时，你有没有想过我？”

那是纠结在她心头很多时间的问题，展昭毒发的时候，她不敢问，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展昭紧紧揽过她，歉意的，温柔的道：“怎么没想到？大哥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那你——还喝。”她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靠着展昭的胸膛，委屈的泣道：“你救了她，我的命，也没了。”

“大哥对不起你。”展昭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鬓发，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当时春妮命悬一线，大哥没有法子。晗晗，大哥用以后几十年的岁月补偿你。”

“还了她了，咱们以后，不欠她了。”沈晗躲在展昭怀中，轻声道。

展昭知道沈晗对春妮，一直有极大的心结。他柔声道：“晗晗，春妮是个苦命的人，她在世上除了展昭，已没有亲人了。”

沈晗低声道：“我除了大哥，也没有亲人了。”

“你有大哥疼你，春妮一个人，孤零零的。虽说身份尊贵，奴仆成群，但每逢节日，总要有个去处。展昭家的大门，不能为她关上。”展昭和煦道，但口气中也颇为坚决。

沈晗不作声，半晌，才道：“随便。”但是语气中已有不快，从展昭怀中坐了起来，闷闷的往池子里丢着鱼食。

“晗晗。”展昭微笑道：“再这么喂下去，鱼要给你喂撑了。”

沈晗撅着嘴道：“我愿意。”

“王伯的馒头都来不及蒸了。”沈晗的鱼食都是王伯蒸的馒头，虽然王伯嘀嘀咕咕道浪费，但时不时的，隔两天都要蒸上一笼。

“不要你管。”沈晗没好气的说。

展昭知道她又在耍小性子，笑道：“那大哥的胃，你管不管了？”

展昭此时，胃病尚未痊愈，饮食上来不得半点马虎，对于沈晗来说，更是天大的事。她马上丢掉鱼食，刚才淡淡的不快，也丢到了九霄云外，急忙往厨房中走去。

“走得那么急干吗？大哥又不饿。”展昭拉住她，清澈眸中是浓浓笑意。

她微微讶异，又急问道：“那是不是胃又痛了？”

“没有。”展昭温柔笑道：“不问你，这气不知生到几时？胃不痛，心倒是痛了。”

“你——。”鹅黄衫子的姑娘，忍不住扑哧笑了，转过身去，嗔道：“坏大哥，都说展大人英雄好汉，却在家里欺负娘子。”

展昭扶上她双肩，微微扳过，暖暖的笑意，在澄澈眸中闪烁，看着她秀丽如画的面容，轻柔而又温煦的慢慢道：“疼还来不及，哪舍得欺负？”

沈晗漆黑的眸中，都是甜蜜的笑意，脸上是灿烂的光华，娇嗔道：“花言巧语。”

“展昭的花言巧语，只对一个人说。”

沈晗马上跳了起来：“还敢对第二个人说？”

“娘子，不敢。”展昭露出孩子一样纯真调皮的微笑。

沈晗满意道：“知道怕了就好。不过，”她眼珠一转，顽皮笑道：“还是要罚。”深深笑道：“如果说些好听的，或许我就不罚你了。”

温柔的笑意，慢慢的浮出，清亮的声音，和煦的说道：“我们家晗晗，是汴梁最好的姑娘。”

“嗯。”沈晗点点头，笑道：“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