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爵手持茶盅,闲闲的笑着:“然后就会死,死得很难过,心脏是一片片碎的,展昭,你说难过不难过?”
巨阙出鞘,架在他的颈中,冰凉的剑锋贴着他,展昭星目怒睁,薄唇不停颤动,沉声道:“赵爵,交出解药!”
赵爵眼光向下,淡漠的看着凛冽的剑光,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笑道:“展昭,你说,到了今日,本王还怕死吗?拉个太平公主,黄泉路上也有垫背的。”
展昭的冷汗从额上一滴滴的掉下,眸中是强行压制的怒意,赵爵的话没错,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确实一无所有,面临的最好命运,也是终身□□,这对他来说,比死还难过,这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失败者的命运。
“哐”的一声,宝剑入鞘。展昭恢复了几分冷静,停顿片刻,缓缓的道:“王爷请说,交换解药的条件。”
“聪明人!很爽快!”赵爵朗声笑道,随后,唇线向下,是狰狞的表情,冷声道:“展昭,你有一块腰牌,凭着这块腰牌,所有关隘不得阻拦,一律放行,是也不是?”
“是!这块腰牌,展某有。”展昭也直率道:“但是,绝不会交给王爷。”
赵爵微微一笑,道:“本王明白,你十有八九会拒绝。那,”他的眸中出现怨毒之色:“只有一命换一命了!”
听到一命换一命,春妮飞快的上前,颤声道:“师兄,不要听他的话!春妮生无可恋,不值得师兄这么做!”
展昭慢慢看向她,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有淡淡的暖意漫了上来,这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妹,是师父唯一的骨肉,师父说过,最不放心的就是她。那些童年的时光也浮光掠影般的在他面前闪现,师母亡故,春妮五岁,自己也才十岁,师父伤心操办师母的丧事,没有人管春妮。自己是在厨房煮东西给春妮吃,第一次生火,熏了一脸的烟,兄妹俩相对大笑的情景仿若还在眼前。
他的唇边,勾勒起一缕温煦的笑容,然后转向赵爵,道:“好,展昭愿以自己的命来换解药。”
赵爵深深注视他,展昭明亮的眸中是秋日天空一般的坦荡和明朗,他颌首道:“展昭,你果然是好汉。”
深碧色的酒,盛于白瓷的杯中,美得像一泓春水。赵爵平静的介绍:“展昭,这是忆昔,这杯毒酒喝下去,你有一个月的性命,这一个月中,你会很痛苦,而且是零零碎碎的,什么是生不如死,你会尝到滋味的。”停顿了一会儿,他的眸中有丝丝的追忆和失神,又回过神来,道:“此酒无解药。当年研制出这毒酒的女子,十分聪慧,可惜,已经在十五年前跳崖了。”
春妮惊慌地扑了上来,欲打翻毒酒,在这个动作之前,展昭点了她的穴道,她嘶声哭喊道:“师兄,不要喝!春妮不怕死,真的不怕!”
展昭柔和的看着她,清澈如湖的眸中,是浓浓的温暖:“春妮,好好活着。”
尖锐的痛苦,像一把锥子一样划破了她的心,她看着那英俊的面容,依旧是宁静淡定的表情,依旧是清冽如水的眼神,一无所惧,坦然而又镇定。她的泪水满溢了双眸,嘴唇颤动着,发不出音节。
做出这个决定,展昭何尝不是痛苦的?眼前出现的,是那春天一般美好的姑娘,点漆一般的明眸中,都是对自己的深深依恋。几重誓言,而今都成泡影,他负她,今生已难以偿还。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快要将心脏裂开的疼痛,一气,喝下“忆昔”。
赵爵也带着惊讶之色看着他,随后,疑惑的问道:“展昭,你不怕我不拿出解药?”
展昭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丹田处的疼痛,像千把刀同时扎过一般。他忍住疼痛,微微一笑:“王爷,毕竟是王爷。展某敬你,也是枭雄。”
赵爵也叹息道:“展昭,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但是今生殊途,不共戴天。因为你,我失去了一切,不要你的命,我实在不甘心。”他命人拿出解药,让春妮服下,此时,听得有噪杂的脚步声,纷乱的向这儿袭来,他向展昭看去,展昭平静道:“是钟将军,请王爷赴汴梁。”
赵爵也很从容,点点头。钟雄已是走了进来,示意让兵士留在院中,进了小厅,依旧恭敬的向赵爵行了个礼:“王爷,请。”
赵爵很镇定,淡淡一笑,含着几许嘲讽,道:“钟雄,换主子了?”
钟雄微微低头,沉默不语,赵爵又看着展昭,道:“展护卫,请你亲自送本王上囚车。”
他知道,现在展昭必定十分痛苦,也许根本没有走路的力气。钟雄毕竟做了他多年的下属,也受过他的不小的私恩,现在见他是有几分愧意的。如果展昭在他面前倒下,他今日里,从气势上压倒了他们,也是虽败犹荣了。
展昭宁静道:“好。”
他撑着茶几站了起来,身形一个趔趄,很快勉力站定。钟雄惊讶的看着他,直觉发生了什么,展昭显然在忍受着痛苦,他不安地问:“熊飞,你怎么了?”
展昭摆摆手,道:“无碍。”然后向赵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院子到门口的距离,也有几进,展昭走得艰难,几乎是一步一步挪的,但腰背始终挺直,丹田中的痛,剧烈的袭来,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赵爵停下脚步,问他:“展昭,很痛苦?”
“是。”展昭颌首道,又淡淡一笑:“但送王爷的这段路,展某还走得动。”
身后的春妮,早已被泪水打湿了脸颊,她疾步走上前,欲扶住展昭,展昭摆摆手,又朝向赵爵:“王爷,请。”
赵爵也有些敬佩的看着他,和他并肩徐徐走着,此时,赵爵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也有一种错觉,好似能和展昭像朋友一样谈谈:“展昭,你今日擒获本王,大功告成,可是命不久矣,后悔不后悔?”
“展某做事,从不后悔。”
“到底是南侠,本王佩服。展昭,你有没有想过,你破了本王,大功一件,现在命也要没了,功名富贵,都成泡影,也不后悔?”
“功名富贵,展某,倒是没有想过。”
赵爵疑惑道:“展昭,既不是为了功名富贵,你是为了什么卧底襄阳,擒获本王?”
展昭静静道:“为了苍生。”
终于到了门口,赵爵站定,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展昭,我现在告诉你,我有些后悔了。你这样的人,留给我那侄子,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