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天色大亮，太守府周围又有各色人等，有些是摆着小摊，有些是挑着担子叫卖，也有些就是看似随意走动的路人。但是这些人的目光均和普通淳朴的百姓不同，他们的目光无不带着精明，专心的凝注着出入太守府的人，这些人都是赵爵的探子。

一夜下来，展昭的高烧并没有退，寅时呕过一次血，量比昨夜的少了些，失血和高烧引起的无力和眩晕使他起不了身，但心中相当焦虑，没有拿到盟书，他无法静下心来，钟雄和杨知范的安危时刻萦绕在他心头。但越是这样焦灼的心情，高烧就越退不下去。他试着坐起来几次，却都因为力气不支而无法成功，这让他更是着急和焦炙。

颜查散一大早就过来视疾，晨光中，展昭的脸色依旧十分苍白，他刚想问病情，展昭便急着问昨夜交代的事可办成功了。

“展大人放心。”颜查散忙道：“事情都已办妥当，火药已经取来了，就是绳子的定制麻烦一些。老师傅说，要绳子结实，最好是水牛皮和麻绳扭在一起，只是最近剑麻原料缺乏，要等个两三天。等来了原料，老师傅和几个徒弟就赶出来。这是襄阳最好的制绳师傅，颜某觉得还是他做出的放心。”

展昭点点头，再等几天，那时他到底能不能恢复体力，这是最让他心焦的。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颜查散安慰道：“展大人，你这病现在不能急，一急好的更慢。薛大夫是襄阳最好的大夫，他说七天能好转，那便是七天，提前一天也是不会的。你养病期间，我们这儿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等你病情好转，就按照计划行事。你看这样也没耽搁，可好？”

白玉堂正端着米汤进来，听见了颜查散的话，道：“这只猫儿，哪像养病的样子？也没睡上几个时辰，满脑袋想的都是盟书的事。展昭，”他很难得的严肃道：“你这样，七天怎能下床，怎么也要翻倍。你自己想想，是得不偿失的事。”

展昭有些羞涩的笑了，他要坐起来接过米汤，白玉堂忙道：“见你怕了，你乖乖的躺着吧，就让白爷爷伺候你一回。”

一碗米汤下肚，展昭倒是有了困意，昏昏沉沉的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室内下了竹帘，光线幽暗，他缓缓的睁开双目，却看见一个银红色衫子的女子坐在床前。眩晕使他无法看清，刚醒来的朦胧，又使他思绪还沉浸在梦中，他微眯着眼，略略抬高头，清澈的眸中，蓦然有了惊喜的笑意，薄唇微微启动，温柔的唤道：“晗晗。”

“是我，林碧薇。”那声音很悦耳，也有，一点淡淡的酸意：“失望了吧？”

唤错了人，展昭有些尴尬，也有些赧然。他靠在床头，温和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偷着来的。”林碧薇没好气的说：“没想到，一来就被人家认错了，原是不该来的。”

展昭歉意的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小娟姑娘。”

听到他唤“小娟姑娘”，林碧薇忍不住笑了。这个人，还是会一点花言巧语的，只不过不着痕迹罢了。

她是化装成卖菜老妪进的太守府，已经在他床头坐了半个时辰。他睡着的时候，眉宇间没有那份凝重，睡颜像个孩子，年轻而纯真。她忽然觉得，能够这样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真是件幸福的事。

“你病了？”她关切的问。

“微恙而已。”展昭微笑着回答，他的眼神沉静而温厚，就如静静的湖水，依然给人一种信赖和依靠感。

“微恙？”林碧薇撇撇嘴，道：“微恙，你会躺在床上？不过，我以为你是生龙活虎的，那天老贼被你气得什么似的，你这个人还真胆大，明明已经暴露了，还敢面对他。”

展昭淡淡一笑：“来襄阳，就是要面对他的。”

室内光线昏暗，她有些憋闷，对展昭说：“我把竹帘拉起，你不介意吧？”

这也是展昭想做的，和她两个人相对，又是这样的光线暗淡，总是有些不妥。但她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又特别敏感，要是他提出了，又得惹得她气恼。

她走到窗前，拉开竹帘，明亮的日光从窗内透进来，回过身来，这才发现，正午的光线下，倚在床头的展昭无一丝血色，连唇也是苍白的，两颊瘦削，颧骨高高凸起，显然是病得很重。

“展昭，你病得蛮重的，有没有请过大夫？”她焦急地问。

“请过了，谢谢。”展昭温和道。

“谢什么？你这个人真有趣，我又不是大夫，谢我作甚？”

她一向牙尖嘴利，展昭倒是微窘，只能微笑道：“谢谢你来看望我。”

她深深一笑，又蹙眉问道：“你怎么会生病呢？我还以为你是百毒不侵，战无不胜的。没想到你也会生病啊。”

展昭无奈的笑了：“展昭也是吃五谷杂粮，也是平常人。”

她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主要是你这个人本事太大，所以人家一直忘了你是个平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