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展昭性格一向平稳，宦海沉浮，也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对于白玉堂的古怪和别扭，他也是宽厚一笑，从不计较。但此次，韩翔命丧铜网阵，白玉堂等又瞒着他再探冲霄楼，还是使他勃然大怒，也是从未有过的厉声责备白玉堂。

这也是卢方等第一次见到展昭发怒。当年五鼠闹东京，他们对展昭诸多误会责难，展昭从头至尾，也无一句重话，只是默默隐忍。后来误会冰释，他甘愿让解药给白玉堂，亦是云淡风轻的淡淡微笑。他们印象中的展昭，是一杆修竹，干净，挺拔，清介，冷然，又温润似玉，永无疾言厉色。

但此刻，展昭剑眉凝聚成峰，剑眉下黑曜石般的眸子，隐含着勃发的怒气，薄唇紧紧的抿着，不时轻轻的颤动，但，久久的没有说话。可是谁都能感受到这暴风雨般的气息，谁都知道一场疾风狂雨即将来到。白玉堂闪避着他的目光，不安的低头喝茶，智化想干咳几声，但看到展昭的脸色，还是选择了沉默。颜查散欲想说几句话，打个圆场，但见到肃然的展昭，胆怯的把话给缩了回去。

这些人中，数卢方最为年长。卢方向展昭拱了拱手，带着歉意道：“展大侠，五弟又给你添麻烦了，是我这做大哥的管教不严，展大侠有何责难，只管向卢方来，卢方甘愿认罚。”

卢方这样谦逊，展昭倒是不好说什么，正想客气两句，白玉堂却梗着脖子不服道：“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老五的事，你别向展昭认错。再说，有什么错可言，又没把展昭拉在里头。”

展昭听得白玉堂如此说，一股怒气，再也难以遏制，重重的拍了一下茶几，一角案木横飞起来：“白玉堂，你一向狂妄自大，放浪形骸，遇事冲动，只凭感觉行事，不用脑子想问题。你以为这是汴梁，任你胡来？这是襄阳，你我皆在罗网之内，你要探的是冲霄楼，你当做儿戏似的，一探不成再二探三探，赵爵的心机阴沉，且是你能够测度的？轻率无知，送了韩翔一条命，回转汴梁，你怎样向他父母妻儿交代？”

白玉堂从未给展昭这样教训过，蓦地就跳了起来：“展昭，你别搞错啊。我们是在帮你，你拿出这官架子，做出这三品官的嘴脸给谁看？韩翔的死，你以为我们心里好受？我们是想拿到盟书，也让你早早离开这鬼地方，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展昭深深叹了一口气，眸中，是浓重的焦虑：“就因为你二次再探冲霄，襄阳王越加收紧了防备，他已隐约感觉展昭已来襄阳，前日里，我去接春妮出城，却扑了个空，她已被襄阳王扣押至隐秘之处。泽琰，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玉堂听说春妮已被扣押，也有焦忧，负疚，但听到展昭最后一句话，又炸了起来，冷笑道：“展昭，怪不得你这么急，原来是春妮被扣了起来。你急的不是再闯冲霄楼的失败，你急的是春妮。这么多年，春妮在你心头还是第一位的，展昭，你对不起小鱼儿！”

展昭蓦然站起，气道：“胡搅蛮缠！这是两种感情，两回事！”

白玉堂一来头脑发热，二来想把话题引到春妮头上，好转移展昭对他的责难，还能压过展昭，便也与他相对而立，剑拔弩张道：“你说两种感情，两回事！那么我问你，今天小鱼儿和春妮都在生死关头，你救谁？”

这是展昭从未想到过的问题，此刻被白玉堂尖锐的提了出来，伴随着，也是一阵深深的迷惘。如果沈晗和春妮都在生死关头，他救谁？春妮，是他的恩，是他的亲人。而沈晗，是他的情，是他的骨和肉。微微的茫然后，一道明亮的光射进了他的心，他立刻找到了答案。他一定会先救春妮，然后生生死死，伴着沈晗。他不用向沈晗解释动机，沈晗懂的。

白玉堂见他微怔，狡黠笑道：“回答不出来了吧？”

明亮锐利的目光扫向白玉堂，然后，淡然道：“展昭有展昭的答案，不必向你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