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昨夜微霜初渡河
一
襄阳太守孙烈的密信,放在赵祯的案头。那字迹,有诡异的黑色,韩琦与文彦博仔细看了,皆是脸色凝重。上面寥寥数字,直指襄阳王赵爵欲反,并与西夏勾结,密信,盟书,印玺,皆在冲霄楼。
“这是孙烈最后关头写成的血书。”赵祯深深叹息道:“随后,他就被抛尸汉水。忠臣哪!”赵祯一拳打在紫檀木的案桌上,忿忿道:“襄阳太守,去一个,死一个!死因全都莫名其妙。胡淦,死于酒醉。许辽,死于剧烈腹痛。现在又是孙烈,死于溺水。好在,孙烈死前,终于知晓了冲霄楼的秘密。”
韩琦捋须沉吟:“七王爷的反心,也不是一日两日。只是苦于没有把柄,也不能拿他怎样。”
赵祯忍不住急道:“把柄?稚圭,你告诉朕,怎样才是把柄?襄阳太守,已经死了三个了。孙烈的血书,明明白白写着他与西夏勾结。难道要等李元昊和七王叔联合起来的铁骑,踏进汴梁,那时朕才能动手吗?那是束手就擒!到时生灵涂炭,兵燹之灾无可避免!”
望着神色激动的赵祯,韩琦和文彦博双双跪下。铜鹤灯内衔着的烛光,照着赵祯焦虑的身影,紧锁的双眉。幽黑的夜色,漫于天际,无星又无月,唯有窗外飒飒的风声,与树木摇动的声音。韩琦,文彦博对望一眼,韩琦缓缓道:“皇上,臣等无能,知皇上内心焦忧。臣等,理应为皇上分忧。只奈何,我朝建朝以来,一向以仁爱治国,大臣都不枉杀,何况七王爷为先帝手足,血脉相连,师出如无名,天下何以信服?”
文彦博也禀道:“皇上,莫要太过焦虑。只要派一机警之人取得盟书,七王爷狼子野心就昭然若揭。我们暗中兵布襄阳,密切观察他动静,他若稍有异动,我们就先发制人。布下天罗地网,七王爷插翅难飞。”
听得文彦博如此说,赵祯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回身将两重臣相扶,笑道:“稚圭,宽夫,你们不愧是我朝栋梁,此主意甚妙。只是,派谁去取得盟书?此人,要机警大胆,又要心思慎密,随机应变,这个人——。”
三人同时脱口而出:“展昭!”
短暂的兴奋过后,赵祯眸中又闪过不忍:“这件事,是九死一生。展昭,才定亲。稚圭,宽夫,再想想,再想想,有没有别的人选?”
韩琦和文彦博在脑中又将满朝文武过了一遍,然后,遗憾而又缓缓的摇了摇头。韩琦道:“皇上,展昭来自江湖,本就颇多历练,跟随包拯,在开封府当差,十年中,有多少奇案的证据,都是他亲手取得。这里面的曲折艰难,非为外人道也。但是只要展昭答应下的事,没有一次是办不到的。取得盟书这件事,必须做得十分隐秘,深入虎穴,若无过人的胆识,只能落得和前面三个襄阳太守一样的命运。能够立于江湖和庙堂,均享受盛名的,况且历经风雨屹立不倒的,唯有展昭啊。”
“朕知道,也明白。”赵祯的眉头深深蹙道:“可是,展昭也是人,为朝堂做了这么多事,出生入死,殚精竭虑,从不考虑个人之私。而今,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有了心爱的姑娘,刚刚定亲,又要分别,而且,这一去,是生是死,还未可知。朕,朕实在不忍心啊。”
文彦博也叹道:“皇上仁善,体谅展护卫。展护卫是大丈夫,从来都把国家的需要放于个人私利之上,想必不会拒绝这一艰险的任务。”
“正因为他不会拒绝,朕才觉得更加难以开口。”赵祯的本性,是十分仁良的,叹道:“他的未婚妻,是孤女,父母皆为国家大义而亡。所能倚仗的,唯有展昭一人,如他有事,不单是他一人。”他急切的问向韩琦,文彦博:“两位卿家,你们再想想,再想想,有没有合适人选?”
两人对望一眼,然后,沉默的摇头。
无奈和沉痛,从赵祯的眸中,一层层的荡开,他坐在书桌前,望着孙烈那封血书:“臣,今日杀身成仁,叩别皇上。惟求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八个字,是多少仁人志士,忠臣烈士的鲜血。赵祯仿佛看见孙烈咬破手指,蘸着鲜血,笔笔写来,然后,义无返顾的走向死亡。他的眼眸,微微湿了,疲倦沉重的支住额头,轻声道:“召包拯,展昭。”
不出赵祯所料,展昭一口应承,没有丝毫犹豫。
倒是赵祯提醒道:“展昭,你再仔细思量。此事,是九死一生。襄阳太守,已经死于非命三人。”
展昭平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君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如能尽我一身,换得百姓安乐,国家太平,便是展昭所愿。”
“好好。”赵祯感动道,又走到展昭身前,扶起他道:“还有几天功夫,这个计划,也要制定周详,不能出一丝一毫纰漏。你,尽可以从容处理自己的私事。”又关切道:“是否要成了亲再走?”
展昭的唇边,隐隐泛起一缕苦笑,道:“她还在守制中。”
赵祯忙道:“事出突然,也可夺情。要是沈姑娘同意,朕亲自为你们操办,如何?”
展昭叩谢道:“微臣谢皇上圣恩,只是,”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怅惘:“还是,等微臣回来,再迎娶她不迟。”
“也好,也好。”赵祯颌首道,又沉重道:“展昭,太平公主还在襄阳。”
展昭蓦然想起春妮一直住在襄阳,为范阳守坟,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道:“皇上,是否立刻接她回来?春妮在襄阳,恐为王爷挟制!”
赵祯摇了摇头,叹息道:“太平公主,已被襄阳王软禁了。周围都是眼线,据称,公主府中,也有细作。此时接她出来,必定打草惊蛇。此举,不可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