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离开苏州的前一天,两人去拜祭沈晗的父母。
沈秋白程婉葬在城南的上方山上,当年,是慕容霜一手料理的后事。慕容霜感念沈氏夫妇信守诺言,将爱女陪伴她十一年,故后事料理的很是妥帖,坟墓选的位置也极佳,面对一碧如水的石湖,无遮无挡,触目即是青山绿水。
沈晗将祭品供于父母墓前,展昭用火折子将纸钱点燃,看着纸钱化作灰黑色的蝴蝶,沈晗在父母坟前深深叩首,泣道:“爹,娘,我要走啦。我要跟随大哥回去了,以后,我不能年年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天上放心吧,我在大哥身边,一切都会好好的。”
展昭亦在沈氏夫妇坟前大礼叩拜,道:“沈伯父,沈伯母,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请放心,你们的爱女沈晗已交给展昭。展昭这一生,会倾尽己力,护她翼下。”
细雨霏霏,两边的绿叶,闪烁着明亮的光泽。沈晗拜别父母,一步一回头,忽的脑中闪过几句诗句: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那秀丽如画的江南,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别过了姑苏,别过了父母之乡,从此,沈家小女儿的身份已经淡去,她将跟随这袭红衣,朝朝暮暮,风风雨雨,永不相离。她的泪水,源源的从眸中流出,直到再也看不见父母的坟墓,恍惚里,却觉得他们就在身边,一路相随。她紧紧依偎着展昭,低声道:“大哥,我想起一首很古老很古老的诗,是小时候,我娘教我念诵的。”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十八
常州展家,已从朱门大户到寻常院子,小小的三进,粉墙黛瓦,颇为小巧。推进门去即是一个小天井,墙边种了几竿青竹,当中一口白石砌成的井,厅内几样榉木做成的家具,样式简洁大方,当中挂着一幅展牧手书陶渊明的字: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展昭的房间,是在最后一进,在整个院落中,最为僻静。陈设很是干净清爽,不过是床,一张方桌,衣箱,和一个书架。虽说他几年才回来一次,但展大嫂每日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一日,晨光中,展大嫂已经在抹着他房中的桌子,又将他书架上的书卷再掸了掸灰,看着那整整齐齐放着的一卷卷《史记》《汉书》,展大嫂叹道:“二弟,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就选了那么个姑娘?除了真心对你,有什么好的?大嫂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婉罗不好吗?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何你就是不喜欢?真心,时间长了总有真心的,难道婉罗对你不是真心的吗?”
想起方婉罗,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像连擦桌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次去汴梁,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后来是方婉罗主动对她说,不想和展昭定亲,她的理由是展昭的差事太过危险,她不能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方婉罗主动提出,让展大嫂松了口气。但是看到方婉罗郁郁的神情,展大嫂还是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她心想,这是婉罗懂事,不愿让她难堪,主动提出的台阶让她下。方家的姑娘,就是通情达理,越想,展大嫂越觉得对不起方婉罗。小叔家本就对自己有恩,还在展家落难时相扶,本想着,展方联姻,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没想到,自己一片热心肠,落得这样难堪的下场。她手捏抹布,颓然坐下,道:“熊飞啊熊飞,你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可知择偶一事,来不得半点率性。家世门第,那是一定要考虑的。你是个三品官,来来往往的,也必定是有品秩的人,没个大家闺秀,怎能应付?你一味的喜爱沈姑娘,但是她那样子,怎能应裕自如?”展大嫂又苦笑道:“连我,她都不能应付,一味的躲出去,要是遇到什么重要人物,我看她怎生办?”
想了片刻,展大嫂站起身来,懒懒的又抹了一遍桌子,忽见展忠执了竹子扫帚,满脸喜色,激动的冲进来道:“大少夫人,二少爷回来了!还带着沈姑娘!”
展大嫂一愣,倒是没想到。丢下抹布,也是欣喜,激动,忽的听到沈晗也来了,心中一冷,走出去的脚步也缓了,问展忠道:“他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