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唇边,露出一个恬和笑容:“大嫂,我要回家了,来与你道个别。”
“回家?”马大嫂纳闷道:“你回哪个家?你家,不是……。”
沈晗虚弱笑道:“我去陪我爹我娘了,他们在的时候,我也没陪他们几年。”
说了几句话,她头痛得难以支持,一手扶着门,合上双眼,马大嫂忙将她搀扶进来,坐在春凳上。几个厨房里干活的陈大娘王嫂也走过来,看她撑着头,脸色苍白,手不停发抖,俱是心痛道:“姑娘,你这样子怎么回去呢?”
马大嫂扶住她,柔声道:“小鱼儿,展大人知不知道你要走啊?”
沈晗摇摇头,泪水无声流下,马大嫂急道:“我就知道展大人不知道,你这身子骨,怎么回去?”
沈晗轻声道:“我坐船回去,没事的。”
“怎么是没事呢?”马大嫂的眼睛都红了:“你看看你,路都走不动,眼睛都睁不开,怎么回?再说,这一路上,谁来照应你?你这手不能吃饭啊。”
沈晗低声道:“我买了胡饼,路上够吃的。”
她是死心要走,所以一切都准备好了,马大嫂将她搂在怀中,看她短短这些时间,已是冷汗满额,知她头痛剧烈,心痛道:“小鱼儿,咱不走啊,你想,展大人现在在比武,要是高高兴兴回来,却看到小鱼儿的房间空落落的。展大人心中是什么滋味?”
沈晗的泪,顿时夺眶而出,倚在马大嫂怀中,泪水打湿了她的围裙。马大嫂也是心痛难忍,她是最疼沈晗的,看沈晗初来开封府时,是那样活泼的一个小姑娘,一直闯点小祸,让展昭头痛不已。看两人在点点滴滴的相处中逐渐建立起感情,看从风雨与共到相濡以沫,看着展昭眉间的川字纹渐渐淡了,清淡的眼神中常常亮起璀璨的光芒,看着沈晗也一点点成长起来,懂事了许多。
那样一个活泼明丽如春天的姑娘,如今却一身伤痛,要独自远走,怎么不让她心痛?
她擦了擦眼泪,温柔道:“小鱼儿,等展大人回来,咱们再决定走不走可好?如果实在要走,也让展大人送你回去,你这模样,谁能放心呢?”
沈晗紧闭双眼,苦笑着摇摇头,道:“牛车兰儿叫好了,就在门口。大哥,大哥回来,请他……珍重。”
一说到“珍重”两字,她又哭了起来。马大嫂也忍不住陪着哭,陈大娘王嫂都掉泪了。沈晗略略镇定一下情绪,道:“大嫂,小鱼儿来到开封府一年,有些地方不懂事,让大嫂操心了。大嫂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小鱼儿不好的地方,大嫂忘了吧。”
马大嫂哭得气噎肠断,直道:“姑娘,你来开封府,是受苦了啊。不是为了展大人,你呆不住。你留,是为了展大人。你走,也是为了展大人。大嫂心里都明白啊。”
众人又都哭起来。沈晗泪流满面,过了一会儿,她镇定了一下情绪,站了起来,含泪微笑道:“大嫂,千里的宴席,终有一别。小鱼儿走了,你多保重。陈大娘,王家嫂子,你们也保重。”
她独个儿孤零零的往外走。那单薄的身影惹得大家又哭起来,马大嫂忽然松开围裙,往桌上一甩,冲了出去,扶住沈晗道:“姑娘,你实在要走,大嫂送你去汴河码头。”
马大嫂是开封府的火头军,掌管开封府上下百余口伙食,所以一个大厨房,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好比是包拯执掌开封府。只要不是病得起不了床,三百六十五天,她都按时出现在厨房,大权在握,将令来行,厨房中一干人等都听马大嫂号令,马大嫂还是蛮有自豪感的。这是第一次,她将厨房中的事放下,陪同沈晗而行。
沈晗坐在牛车中,头痛得说不了话,一直倚在马大嫂怀中。马大嫂搂住她,叹道:“这样子,还不让展大人心痛死?小鱼儿,你这傻姑娘,你就是回了苏州,展大人也要追来的啊。”
沈晗虚弱的回答:“不会的。比武回来,又有事,他走不了的。”
马大嫂苦笑道:“天大的事,能比得上你重要?你是他心尖上的姑娘。”
沈晗也无力听马大嫂说什么。她一睁开眼睛,就天旋地转,恶心不已,只能伏在马大嫂的怀里,紧紧阖着双目,一声儿也不出。
车到东水门,因为是比武期间,再加上暗杀展昭一案未破,所以来往人等都要接受检查。今日在东水门当值的是赵虎,按照惯例,载着沈晗的牛车也停下来接受检查。赵虎一挑帘子,却见沈晗虚弱的倚在马大嫂怀中。赵虎惊讶道:“小鱼儿,你怎么在这里?难道要出城?”
她无力的点点头,轻声道:“我要回家了。”
在开封府一年,四大校尉中,赵虎和沈晗的关系最好。方婉罗在开封府的时候,说实话,王朝张龙都被她的点心笼络了,有一段时间,挺偏向方婉罗,觉得她确实适合展昭。马汉心内也有此意,无奈马大嫂河东狮吼,马汉不敢言语。只有赵虎,方婉罗做的点心坚决一块都不吃,坚持认为沈晗最好。
赵虎疑惑的朝马大嫂看去,马大嫂无奈的点点头,又压低声音对赵虎道:“展大人此时可找得到?”
赵虎急道:“这时怎么找?展大人今日在玉津园比武,是天大的事。”
马大嫂叹了口气,沈晗低声道:“东水门到了?我下来了,要去坐船了。”
马大嫂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柔声道:“小鱼儿,今天就别走了。你再等一等,展大人晚上一定回来,到时候要走要留,随你,姑娘,你看这样子好吗?”
沈晗摇了摇头,取了包袱,往车下走。赵虎忙扶住她,她笑了笑,道:“给你做了一双鞋,放在你房间的窗台上。晚上回家,别忘了拿。”
赵虎押解了多少恶人上铡刀,眼中见过多少鲜血横流人头落地,早就养成刚强性子,但此时,也不觉双目湿润。他口讷,不会说话,只向马大嫂投去求援的目光。
马大嫂叹了口气,扶住沈晗,道:“留不住啊。”
今日的天气特别阴冷,虽说按时节已是早春,但因为倒春寒的关系,倒比冬日的风还要刺骨。汴河边的柳树,俱是光秃秃的枝条,上面都有厚霜,远远看去,像是雾凇一般。有略薄的近乎白色的阳光,不时出现一下,又隐去在层云密布中。
沈晗随着马大嫂坐在柳树下的大石头上,微微睁眼,看了看天,低声道:“今儿个没太阳,大哥比武,不知会不会受到影响?”
马大嫂见她如此身体,还在牵挂展昭,不由泣道:“小鱼儿,你心里既这么放不下,为何还要走呢?再留一天,就一天,好不好?”
沈晗苦笑着摇摇头,很轻很轻的说:“今儿个不走,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