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玉津园门口又是人山人海,等待着今日的胜利者。要是辽人胜,百姓失望后就一哄而散,要是宋人胜,那可是不得了,要被当做大英雄一般,高头大马,红花,瓜果,徐徐转几个街道,观者如堵,又有小孩子一路相随,喊着赞扬的口号。汴梁城里更是欢喜鼓舞,烟火要放一夜,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们早就知道今日的领射是王德用。等到王德用一出来,人潮如海,就要把他撞倒。王德用赶紧摆手,连道:“众位父老,慢,慢。”
有人迫不及待的问:“王大人,今日谁胜?”
“当然是我朝胜!”王德用骄傲答道。
于是众人簇拥着把他往白马上抬,王德用赶紧摆手道:“各位乡亲父老,不是我,今日是展大人赢了辽使!”
“展大人!展大人!”他们争相寻找着展昭,寻找着那个清瘦的,红色的身影。
展昭,已从后门走了。
刚才的惊险跌宕后,他只想,好好的静一静。在他的生涯中,平淡已不是常态,而他越来越希望享受的就是这难得的平淡,那其中,有着人间最真的幸福,淡淡的温馨,能够一次次的让他的疲倦慢慢的恢复。
他常被人们当做英雄,其实,他明白自己的性子,是恬淡的,温和的,不希望被推到一次次亮眼的瞩目之处。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但,耀武楼献艺,陈州门挥舞红旗为上告的荆州百姓抵挡箭矢,劫法场,和白玉堂不得不在城楼上进行的比武,都让他成为舞台的焦点。
他不喜欢这亮光,尤其,他总觉得耀武楼的献艺,更像是一个游戏。在百姓们的津津乐道中,他只能苦笑。在他看来,那只是更快的达到理想的一种比较快速,比较特别的方式吧。但是民间,就爱这种不同于寻常的方式,好像一个神话一样,他也成了神话中的人物。
他只是个平常人,一个比别人多了些功夫,也许,还多了些理想,多了些正义的平常人。
他慢慢的走着,心中想着,此时最想做什么呢?唇边泛起一缕云淡风轻的微笑,想着,和沈晗在深夜的巷子里分吃烤肉的那个时光,月光踏在他们的脚下,如碎银子一般,一片寂静中,唯有这丫头轻声笑语,和不时蹦出的“胡说八道”。天气是冷的,但心却是暖的。
他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却见一个豆绿色的身影坐在人家门口的台阶上,静静的向他笑着。
“小鱼儿!”这刹那,他有惊喜,笑意深深道:“你怎么坐在了这儿?”
“我聪明啊。”她笑道:“从玉津园到开封府有两条路,一条走大路,一条从小巷子里穿。大哥,一定会从巷子里穿。”
又将手中一串糖葫芦递给展昭,清澈的眸间,有明朗的笑意:“大哥,这条巷子里没人,我观察过了,你吃糖葫芦没人瞧见。”
展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聪明劲都用在这儿了。”
她欲开口,展昭唯恐她再说“方婉罗”三字,倒是有些紧张。她想了想,没说什么,咬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糖葫芦,边和展昭走着,边问道:“大哥,射弓比赛,谁赢了?”
“自然是我方。”
“怎么赢的?”
“射中了就算赢。”
沈晗有些失望道:“就这么简单啊,那别的比了没有?”
“还比什么?”
“比俊啊,大哥最俊,皇上把你推出去,辽人一定比不上。”沈晗歪着头看他,盈盈笑道。
展昭笑道:“下次比胡说八道,展昭向皇上推荐你。”
沈晗脸一点不红,点头道:“行,那我一定为国争光。”
展昭见她面不改色,颌首道:“你倒是大言不惭。”
她冲展昭做了个鬼脸,笑道:“下来一句不用大哥说,我来说,还脸皮厚是不是?”
展昭只能摇头失笑,两人慢慢的走着,暮色渐渐黄昏,两边人家的灯火三三两两的亮了,余日照在谁家院中伸出的树木上,是一片柔淡的光线,为萧瑟的冬天平添了几分温情。鸟儿从空中飞过,沈晗仰首看去,轻轻道:“鸟儿回家了。”
展昭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手,她微微一笑,两人牵手走了一小段路,风吹着脸颊,心中都很温煦。沈晗本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展昭说,忽然觉得,这些话,说出来都没什么意思。
她忽道:“大哥,这条巷子怎么这么短?要不,我们再往回走?”
展昭温和笑道:“好啊。”
两人又从巷子尾往回走,都不说话,只觉得这样的时光,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只是不时的,相对一笑,仿佛千言万语,对方都能懂的。
此时,已有路人出现,看见他们两人,眼中有微讶之色,渐渐的,两边窗户也有人打开,有人探出头来。沈晗忙将展昭手中糖葫芦拿过来,小声道:“大哥,看来这条巷子也不能走了。”
便穿出去,换了条僻静的巷子,沈晗颇为烦恼,道:“大哥,看上去只能回开封府了,可是,我又实在不想回去。”
她因有一肚子的闷气,所以早早的来巷子里等展昭,已在人家的门口坐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又要回开封府,实在是不甘愿。
展昭想了想,道:“去陈州门的城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