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晗乖巧的时候,确实会让人的心软成一片的。展昭叹息一声,弥漫的是深深的心痛。他敏锐的看出,这案件绝非这么简单,这是一场权贵和开封府的较量。开封府得罪了太多的皇亲国戚,陈世美,庞昱,静山王爷的儿子,当这些不可一世的达官贵人的头颅落下时,代表的是正义和公理,律法和秩序,人心和清明。但随之带来的亦是他们咬牙切齿的深深仇恨,他们叫嚣鼓噪,磨刀霍霍,等着抓住开封府的弱点,从而给与血雨腥风的一击。今日里沈晗这一刀正好让他们抓住把柄,无论这一刀给予张荣祖的伤势如何,只要是有这么一个动作,就已被授之以柄大作文章。当年展昭在青龙珠一案中,不得不自愿把头颅架于铡刀之下,也是情势所迫,为了维护开封府的公正廉明,只能如此。
但是今日的悲剧又重复了,不同的是,这次换了沈晗。瞧着她清亮无一丝云翳的眸子,怎知明日要置于风头浪尖的险恶?怎知这后面是惊涛骇浪,是谁都不能预料的波诡云涌?怎知这后面牵涉到法理与权力,宿怨和廉明,险隘与光明的较量?种种矛盾,种种焦点,都被集中在这个纯洁的姑娘身上,这是展昭最忧心如焚的,历经风雨,他通晓人情世故,亦能置于宦海与江湖的颠簸中屹立不倒,他淡然,坚毅,智慧,定力深厚,但是将沈晗暴露于风雨飘摇之中,由她一人去面对,由她承担达官贵人对于开封府的仇恨,那是展昭只要一想起就心如刀割的痛苦和不忍。
所以才会急躁,才会焦忧,才会对这尚闹不清形势迷迷糊糊的姑娘发火。但是看到她这听话乖巧的表情,展昭又不忍心,她有何辜?如有错,只有一个错,那就是她在开封府,她在展昭的身边。
想到这儿,展昭顿时心软,微微牵动唇角,淡淡笑道:“你明白就好。”
沈晗见展昭神色转和,又温软的带着恳求道:“大哥,让我看看你的伤可好?”
“伤势无碍,你莫要放在心上。”展昭和言道。
“看看嘛,不看,明天我不定心的。”她柔声哀求,双眸满是祈请之色。这正是展昭的软肋,展昭担心的就是她明日的心神不定,只能慢慢揭开薄被,让她看腰间伤口。
腰伤甚重,包扎的白布上有隐隐血迹透出,亦甚为肿胀。沈晗屏住呼吸,小心的将指放于白布之上,隔着织布,依旧能感到沸热,沈晗心中一沉,知道伤口已经感染。她惶恐道:“大哥,痛不痛?”
展昭宁和微笑,道:“还好。”
“一定很痛。”此时,她的心思又全集中在展昭的伤口上,刚才展昭千叮嘱万嘱咐的一番话又忘得差不多了,双眸中皆是焦虑,问道:“大哥,公孙先生说了没有,这伤势什么时候会好?”
展昭知道她的性情,轻重缓急,她很难分得清,此时见了自己伤势,定是满脑子都是展昭的伤情,明日的堂讯,又要开始神游,他紧锁双眉,眉间一道深深的“川”字拧然而出,肃然唤道:“小鱼儿,大哥刚才嘱咐你的话,再重复一遍。”
她注意都在展昭伤势之上,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道:“嗯?”
展昭平时的性情淡定温和,今日忧心之下,不免焦灼,习惯性的挺直腰背,喝道:“你莫管大哥的伤势,现在要关注的,只有明天的堂审!”
猛的用力,腰间撕裂一样的疼痛,逼得他顿时用手捂住伤口,额上顿时冷汗涔涔。沈晗也不明白今日展昭的火气怎么这么大,但是见展昭紧锁双眉俯下身去,知道痛苦甚剧,又是心痛又是委屈,又不敢顶撞,又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呆怔了片刻,瞧见桌上有热水,倒了一杯,扶住展昭道:“大哥,喝水。”
她双眸中泪水滚动,却不敢哭出声来,想要关心展昭,却不知自己又哪里会说错话,她觉得自己是动辄得咎,也闹不清展昭今日怎么会一反常态,对她这般严厉?她带着几分瑟缩,几分胆怯,几分忧心望向展昭,楚楚可怜,好似风中孤独的一枝白莲。
展昭叹了口气,接过水,道:“小鱼儿,大哥今天,是急躁了一些。”
她忍不住的想说:“本来就是嘛。”可是看到展昭苍白的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低声道:“大哥放心,小鱼儿记住的,怎么跪,怎么说话,怎么守规矩,怎么听大人问话,大哥关照的,小鱼儿都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