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却醒了，缓缓的睁开双眼，看见她站在门边，温润笑道：“小鱼儿，过来。”

那刹那的感觉，倏然而去，他笑的时候，又是那个温厚的把她护于羽翼之下的大哥。沈晗轻轻走过去，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他床边，低声唤道：“大哥。”

这个房间是她熟悉的，多少次，展昭夜归，她都在灯下等着，绿色的衫子，轻快的笑语，纯真的笑容散发着阳光下的蔷薇花一般的清香。有多少次，她深夜醒来，便要去庭院里望望，要是看到展昭房里的灯还未熄，就赶来抢走他手里的卷宗，那任性而调皮的神气，总使他无奈而宽容的一笑。但今夜的沈晗没有了那清亮亮漾着笑纹的双眸，眸中的神色，忧愁如同层云，长发披在肩头，粗糙的白色囚衣，刺痛了展昭的眼睛。他微微一阖眼，压下痛楚，薄唇微弯，略略浮起温暖的笑容：“两日未见大哥，怎么倒像生分了？”

“没有。”沈晗微垂首，赧然道：“没有生分。”

她瞧见展昭脸上无一点血色，灯下的容颜犹显清瘦，便伸出手，小心的试了一下展昭的额，被那灼热一惊，焦急之色跃然而出：“大哥，你伤在哪里？”

展昭宁静道：“大哥的伤无碍。小鱼儿，明日就要第二次堂审，大人关照你的话，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她一叠声的答道，却不安分的游移着目光，在寻找展昭的伤处。展昭看她这情形，显然包拯的话，没听进去多少。他原本心中焦忧，担心她不能顺利堂审，此时见她依然心神不属，不由心头火起，笑容收敛，直起身子，蹙眉道：“小鱼儿，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明日的堂审，甚为关键，非是儿戏，你这般漫不经心，是不是把堂审看成小孩子的过家家？”

猛一起身，牵动腰间伤口，痛不可遏，额上顿时一层细密的汗珠。沈晗见他着急，也惊慌起来，扶住他道：“大哥，你别生气，我真的记住了。”

展昭的神情依旧严肃，沉声问道：“大人嘱咐你什么，说来听听。”

包拯的话，说了十句只听进去两句，此时见展昭犀利的目光，她越加慌乱，那两句都忘到九霄云外，张口结舌道：“大人说，大人说……。”

“你一句都未听进去！”展昭手撑着床，紧锁双眉，眸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放缓了语气道：“明日的堂审，大哥恐怕不能参加，到时候，都要靠你自己。记住一定要镇定从容，不可自乱阵脚。”

“嗯。”她见展昭发火，不敢再心猿意马了，睁大眼睛凝神听着。

腰间剧痛，高烧未退，旧伤的复发使展昭身体颇为虚弱，但这丫头迷迷糊糊的样子，使他不得不支撑着叮嘱于她。他让沈晗拿了个软枕放在背后，支撑着背部，半坐着与她说：“明日上堂，张贵妃亦要来，更不能说错话，做错事，谨守堂上规矩。跪在自己应该跪的地方，大人不让你说话，不得擅自插话，亦不能随意移动地方。可明白了？”

“明白了。”她柔顺道，偏又加上一句：“那些时辰，我定是跪得腿都麻了。”

“堂审是会比较辛苦。”展昭和言道：“但是想到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便不能有一丝马虎颓废，要打足精神，认真听清大人的问话，大人问一句你答一句，大人不问的，你不要胡乱发挥。大人审案经验丰富，每句话都会问在关窍上，你不能自作主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

“我不会的。”沈晗忙道：“我听清楚了，大人问，我才回答。大人不问，我一句话亦不能说。我明白了，大哥。”

展昭微微颌首，沈晗集中了三分钟注意力，又神思不属起来，一双桂圆似的黑眼睛又在寻找展昭的伤口。展昭看她双眼的神色又开始游移，喝道：“小鱼儿！”

她顿时一凛，马上收敛目光，直视展昭。展昭往常待她宽厚，她有多少任性，只要不出格，展昭只一笑而过。但是若严肃起来，身上自有一股让她隐然生惧的威严气场，她再不敢造次，做出聚精会神倾听的模样。

展昭见她如此，更是担心，暗中叹了口气。瞧她这模样，今日与她讲这几句话，她已是走神不止一二次。明日要是上堂，自己不在，不用眼神管住她，她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明日，云丹和嫣然，必定会坚持她们初审时的证词，依旧会指黑为白。”展昭紧蹙双眉，望着沈晗道：“即使听到她们依旧说谎，听到张夫人冷嘲热讽，或者见到你没有料想到的情形出现，亦不可轻举妄动。一切，自有大人做主。堂上情势，大人自会控制，有多少委屈，多少难受，也要忍着。”说到“忍着”两字，展昭眸中闪过一丝痛心，放柔了口气道：“如实在忍不住，就想想这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能够早早见到天日，不能忍的也要忍过，可是明白了？”

“明白的。”她眼中有泪意，低头徐徐道：“实在忍不过，想想大哥重伤之下，还在为我担心，还一点点嘱咐于我，我再不懂事，那真是没心没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