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澄第一次看见阴影中的沈晗。
她靠在墙上,若有所思着什么,清澈的杏子眼,怔怔的投向某一个焦点,似在凝神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眼神里都是自己的心事。她的眉心微微蹙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直垂到腰间,淡白色的囚衣上,一个黑色的“囚”字,触目惊心的映入了明澄的眼帘。一种灼热的情感立刻涌入了他的双目,他掩饰似的轻咳一声。这声轻轻的咳嗽在女牢中显得这样突兀,沈晗微讶的转过头,看见是明澄,眸中立刻有一丝惊喜。轻盈的站起来,跑了过来,但旋即,她又转过身,退了回去,侧过头去,目光躲避着他。
丁婆开了牢门,满脸是谄媚的笑:“沈姑娘,贵人来看你啦!你还真有福气,有展大人这样的长兄,还有小王爷这样的朋友。”又殷勤的道:“小王爷,您请。”
明澄点点头,道:“你先出去。”他缓步走进去,微笑着温和说道:“小鱼儿。”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温和的语气。沈晗和他年龄相仿,因是同龄人的关系,他们相处得无拘无束,是以一种嬉笑怒骂互相打趣的面目坦现在对方面前的。他虽是天潢贵胄,但沈晗和他说话,总是带着三分戏谑或是命令的口气,语气随便的指使着他做这做那,从没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总是展昭板起脸说她几句才略略收敛一些。而他,也最爱逗她说话,与她斗嘴,惹得她杏眼圆睁,或者面红耳赤,才肯罢手。他们之间,时常喜欢玩这样的小儿女的口头嬉闹的游戏,唇枪舌剑,才过瘾。
展昭比沈晗年长近十岁,沈晗对于展昭是深爱,是依恋,是尊重,在展昭面前,沈晗是温柔的,乖巧的,如明净的春水中幽香四溢的莲花。但是和明澄在一起,沈晗充分展现了调皮逗趣的一面,他们像两个玩伴,百玩不厌的重复着单调的旁人看来索然无味然而对于他们却是乐趣横生的拌嘴游戏。明澄和沈晗在一起,更像是一对天真的小儿女,不,也许是沈晗的纯真,给了自小深受宫廷教育的明澄所缺乏的,或者说是宫廷教育中极力避免的——温软与赤子之心。那赤子之心,使他体会到,回归到天籁般童年的快乐。
沈晗从眼角悄悄瞥了一眼他。他衣着华贵,淡紫色的绸袍,白玉束带,绸袍上印着竹子的图案,在这大牢里越发显得光彩照人。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囚衣,第一次在他面前,有自惭形秽的感觉,执拗的回过头去,不愿见他。
“小鱼儿。”男女有别,明澄亦不能牵她的手将她硬拉过来,他略略苦笑一下,以一种他们之间常用的调侃的口气道:“怎么游到这条河里来了?”
“出去嘛,你出去,别来看我。”沈晗将头埋得低低的,不肯抬起。
他的语气,越发的温柔:“小鱼儿,我是从临安过来的,本来想找你和展昭,没想到……。”他苦涩的笑道:“世事弄人。”他又摇摇首,似要摇掉一点什么,眼神柔和道:“没什么,在展昭身边,总要历练一点。就当是一个重要经历好了。”
沈晗慢慢的抬起头,双目明亮的看着他,他倒是给她看得有些赧然,道:“小鱼儿,怎么啦?”
沈晗带着些疑惑道:“这安慰我的话,出于真心,没有笑我?”
他忙声明:“绝对是真心!平时,和你在一起,怎么样的斗嘴都成。”他放缓口气,嘴角微牵,眼中满是温柔之意,道:“今天,难道我还会与你拌嘴打趣不成?”
沈晗的目光中有略微的警惕之意,看着他,道:“嘴角牵了,就是笑了。说,有没有幸灾乐祸?今天在这儿见我,”她目光涩然道:“你总是赢了,我总是输了。以后总给你捏住这个,笑我一千一万次都成。”
“绝不说,以后咱们在一起,我绝不用这个和你斗嘴。让你赢,一千一万次的让你赢,你在叫我什么老鼠都行,绝不还嘴。”明澄忙道,他那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非常认真的神色。
沈晗这才放心,相信明澄以后不会用这个取笑她。她放松的往墙上一靠,见明澄依然站着,马上伶牙俐齿道:“既来看我,一点都无诚意。是不是嫌这里脏啊?看你那样子,小心翼翼的,生怕沾到一点灰尘似的,一点都不像大哥。大哥来了,可都是席地而坐,哪有你这个扭扭捏捏的死样子嘛!”
明澄欲要和她辩上一辩,想想还是算了,挨着她坐下来,同她一样,背靠着墙。沈晗莞尔一笑,满意道:“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