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展昭眸中闪着明净的微笑:“大哥哪一次骗过你?”
“骗过的骗过的。”她不依不饶的说,又轻轻伏在展昭身上,含泪说道:“大哥,你骗晗晗一千次一万次都没关系。但是这一次,大哥一定不能骗晗晗。否则,你到哪里,晗晗都要来找你,到哪里晗晗都跟着你。”
十一
采得草药,慕容霜推开篱笆门,走进院中,放下背篓,一抬首,却见屋子中有橘黄的光。她稍稍一愣,随即想起是谁,嘴角边闪过不易察觉的笑容,缓缓的推开门,果然是沈晗,甜甜的笑道:“师父回来了!”
她正在摆筷子,客堂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好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沈晗笑道:“师父,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石鱼炒蛋,喏,酒也给你热好了。”
一阵久违的温馨扑入了慕容霜的心房,就像这庐山的春风一样,和暖的洋溢开来。沈晗,一别就是两年,这两年中,孤独和想念时常侵袭着慕容霜。她性子清冷,把这强烈的思念给压了下去,但是,今天沈晗一声甜甜的“师父回来了”又使她心头一热,十一年间,每一次她采药回来,沈晗总会甜甜的迎上来,娇声唤道:“师父回来了。”原来,这个姑娘甜甜的笑容和脆脆的声音,是给了慕容霜一个家。
慕容霜面上依旧很是冷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绿色的衫子,脸瘦了整整一圈,原来是秀丽的鹅蛋脸,现在下巴尖尖的,小得一巴掌就能盖住,愈发显得一双杏子眼大而乌黑,让人我见犹怜。慕容霜没有半丝表情的说:”瘦得跟个猴似的,怎么,你的展大人没有好好待你?天下男子皆薄幸,让展昭赶出来了吧?“
沈晗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欲要反驳什么,又生生压了下去,递过热水和手巾,恭敬道:“师父先洗把脸吧,小鱼儿给师父盛饭。”
没有沈晗在的日子还真不习惯。慕容霜清高孤傲,以前的生活琐事都是沈晗料理的。现在什么都得她和山民亲自打交道,她不习惯,山民也不习惯,他们都惦记那个甜净可爱的姑娘,脾气随和,说话亲切,脸上总带着笑容。现在这个慕容霜,脸上总是没有表情,半天才说一句话,很难沟通。后来,慕容霜也懒得和山民再打交道,就给山下的铺子一些银子,由他们固定送些生活用品,放在院子前。但她出身大家,吃用俱是精洁,沈晗摸熟她的脾气,伺候得还是蛮周到的。山民都是率直粗放之人,哪知道她的喜好,送上来的物品处处不合她的意,她越发怀念起沈晗来。
沈晗给她盛好了饭,在她对面坐下,也盛了一碗饭,慢慢的吃着。她这十天日夜赶路,未曾有一夜睡个整觉,最累的时候,也不过随便找个旅店和衣睡上两个时辰就急忙上路了,大多数时间,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身体上的累,其实已经到了顶点,但是求药的心情焦灼而急切,掩盖了一切,她只是觉得没有胃口,吃不下饭。再说满腹心事,任是金莼玉羹。她也咽不下半点。一双眼睛也失去了往常的灵活,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菜,机械的动着手腕,却是一筷都没送到口中。
慕容霜瞥了她一眼,淡漠道:“数珍珠似的。”随后夹了一筷菜,放在她碗上,忽然见她的装扮,有些不对劲,再细细一瞧,一头乌发已经梳成妇人髻。她放下了筷子,沉默半晌,冷冷抬起双眼,冰雪似的眼光看着沈晗,问道:“和展昭成亲了?”
沈晗亦放下碗,含着些羞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只因事出仓促,未曾禀告师父,还请师父原谅。”
慕容霜顿时面笼严霜,端起碗,一言不发的吃着饭。沈晗知道慕容霜的性子,一定已是心中极大的不满,她离开凳子,依依跪下道:“原本小鱼儿与大哥约定,为爹娘守孝,要三年后成亲。到时必定请师父前往汴梁,让小鱼儿行叩拜大礼。小鱼儿的爹娘不在了,师父就是小鱼儿最亲的长辈,好比是爹娘一样。可是,可是事出突然,所以请师父原谅小鱼儿的失礼。”
慕容霜冷哼一声,道:“展昭是三品官,达官贵人,且会认我这山野草民为长辈?你现在做了他的妻子,也沾染了世俗势利之气。我这个院子简陋之极,也容不下你的荣华之气,你的眼中也早就没有师父了,你还是请走吧。”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沈晗慌忙道:“大哥不是师父想象的那种人。大哥为人极是温厚仁义,虽处公门,没有半点势利之气,慷慨任侠急公好义,不贪慕半点荣华富贵。小鱼儿还是师父的小鱼儿,没有改变半分,师父不要赶小鱼儿走。”
“唱得比说的还好听,千里做官只为财,如不是为了功名富贵,展昭怎会进入公门?展昭是江湖里打滚的人物,又在公门多年,他的手段,心计且是你这傻丫头所能了解的?他说黑便是黑,说白便是白,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小鱼儿,师父早就说过,天下男儿多薄幸,展昭也不会例外,你哭的日子在后头。”慕容霜语气冰冷的说。
“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大哥待小鱼儿深情厚意,爱逾性命。此生此世,大哥绝不会变心!”展昭是沈晗最尊重和爱慕的人,虽然她明白慕容霜说话一定不会好听,但是听到她诋毁展昭,还是忍不住脸色通红大声反驳。
“好好,”慕容霜冷笑道:“既然展昭这样好,你怎会离了他千里迢迢来到庐山,还来找你早已忘在脑后的师父!”
“小鱼儿没有忘记师父,一天都不曾忘记。”油灯的灯焰映照出一片暖色,灯光中的沈晗,眸中含着深深的忧伤。这一刻,慕容霜有些恍惚,这个秀丽的孩子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徒弟?以前的沈晗,眼中唯有春天开放,一连串一连串的笑声,都落在了她的眼底,即使给慕容霜动怒责罚她,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她立刻便快活起来,从来没有这样浓雾似的忧伤和深深的黯然。她的心,柔软的抽动了一下,只听沈晗低声道:“小鱼儿知道师父不喜欢汴梁,不喜欢,”她的声音越发的低了:“大哥。所以,所以小鱼儿不敢回来见师父。”
慕容霜默不作声,但是脸色明显的缓和了。沈晗怯生生的看了看她的脸色,随后抓住她的衣襟,泪如雨下,哀声道:“小鱼儿求师父救救大哥!”
慕容霜心中一惊,但是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冷声问道:“展昭怎么了?”
“大哥中了毒伤,危在旦夕。师父,小鱼儿没有别的法子,小鱼儿只能来求师父,求师父救救大哥!”如泉般的清泪,从沈晗眼中涌了出来,她双手紧紧拽住慕容霜的衣襟,黑白分明的双眸,满是愁苦和焦灼,但同时又是热切的充满希望的望着慕容霜,希望能得到她的轻轻颌首。
慕容霜考虑的却是另一层意思,她淡漠的问道:“展昭中毒是在什么时间?”
沈晗看着慕容霜的脸色,那脸色依旧十分冷淡,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她听到慕容霜的询问,心里有一丝上升的温度,就像是一丝悄悄的光明,一丝淡淡的曙色,照亮了她这段日子一直压抑着的深深的黑暗。师父,毕竟是师父,师父还是疼自己的,沈晗感激的想,连忙回答:“二十天前。”
“那你们成亲是在什么时候?”慕容霜依旧十分平静的询问。
“十几天前。”沈晗心无城府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