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细雨,从早晨一直下到了下午,天地之间一片迷蒙,光线黯淡,金銮殿前的石龟,石龙,雕楼画栋俱是沾湿了,琉璃瓦滴下雨丝一片,方正的金砖一片湿滑,这样的天气是很容易让人心情晦涩的,赵祯已在御书房里等待了半个时辰,他身着软烟落青色软缎家常袍衫,头戴儒生巾,白净清秀的脸上呈现出掩不住的焦虑,这是在性格仁和文静的赵祯脸上很难找到的表情。他来回踱着方步,询问内侍道:“宣了展昭没有?”
“宣了。”内侍惶恐的回答:“但是展大人好像生病了,躺在床上,起床的姿势也不利落。”
“展昭病了?”赵祯的眉心打了一个淡淡的结,在他的印象中,展昭除了五鼠闹东京时中了西域之毒外,其他的时候,永远笔挺如松的模样。
“展昭的身体不是强壮得很,练武之人怎么会生病呢?”赵祯问出来,自己忽然也敢好笑,再武功高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展昭怎么会不生病呢?
“大概是受了风寒吧。”内侍自作聪明的说:“皇上,春天天气多变,展大人又行了这些路途,不免有些微恙。”
“也是。”赵祯认可了这个说法,对展昭生病的淡淡忧虑很快抛下了,代替而之的,是无名的怒火。这个展昭,有时做事真是莫名其妙,让人难以捉摸。青龙珠一案时的自作主张又来了,襄阳王造反,本来他击破铜网阵,取得襄阳王造反的盟书和玉玺作为证据,并成功策反襄阳王重将,将一场战火消于无形。这样的展昭,大智大勇,可堪将才,胸有丘壑,藏着千军万马。可是为什么他竟然亲手将通敌襄阳王的叛臣名单烧了?想到此,赵祯就感到朝中暗伏的危险隐隐袭来,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祖宗的箴言,可是这展昭,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难道他自以为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就能抵过他的过失不成?
终于,一顶软轿停在了御书房门口,透过窗户,赵祯看见展昭从轿上下来,后面还有一顶,走下来的是太平公主孟春妮。赵祯觉得有些奇怪,展昭竟然会乘轿?他的步伐一向是矫健而有力的,也曾说过,最耐不过轿子里的闷气。赵祯摇摇头,到底是做了三品官,也有了官架子。
三个月不见,展昭依旧是俊朗如昔,只是清瘦了不少,一身红衣官服穿在他身上,竟是空落落的。赵祯注意到他脸色也很不好,倒是心软下来,他是知道展昭的忠肝义胆的,虽说展昭有是会做一些不迎合他主张的事,但展昭是忠臣,赵祯还是了解的。他暂且收敛了自己的怒气,和颜悦色道:“展护卫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一路上劳累了?”
春妮欲说什么,展昭制止了,他平静的说:“微恙而已,多谢皇上挂念。”
泛泛的寒暄了几句,春妮知趣的往隔壁房间等待。此时,室内只有赵祯和展昭,赵祯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他站了起来,看着展昭,眼光带着恼怒道:“展昭,叛臣的名单是否是你亲自烧成灰烬?”
“是。”清朗的声音没有回避,剑眉星目一如往常的坚毅。
“你啊你,你让朕说什么好?不是朕要翻你老账,有时你做事就是自作主张,当年青龙珠一案,让你携青龙珠回来,你倒好,心里这个不忍,那个不舍,后来自己都差点上了包拯的虎头铡。现在呢,明明是大功一桩,你却把这么重要的名单给烧了,你让朕是该奖你还是罚你?展昭啊展昭,你总是会在紧要关头,做一些,做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赵祯叹息道。
“展昭没有功劳。襄阳王事败是皇上圣德,人心所向。”依旧是平静淡定的眼神,清澈宁和的眼神。三个月的艰辛,硝烟,并没在他身上留下一丝戾气。这也是赵祯很欣赏展昭的地方,展昭虽说是武臣,可是修养极好,胸怀和气度俱是出色。
展昭也站了起来,依旧站得笔直,道:“皇上,微臣能够策反襄阳王重臣,靠的也是这份名单上的叛臣提供给微臣的线索。这份名单上,有大臣是朝中栋梁,有大臣是封疆大吏,也有大臣是谨小慎微的六七品官员。如果要把他们都一网打尽的话,恐怕朝中一大半人物都是襄阳王的耳目。他们中间,有的是明哲保身,有的是贪图富贵,有的是逼不得已,各有各的隐衷,但是微臣了解的是,真正想颠覆朝廷另换天下的几乎没有。凡是和襄阳王有一丁半点儿来往,即使是笔墨通好,也被写在这份名单上,皇上,这份名单的真实性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