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踏莎行

一

马蹄声声，踏碎了汴梁的深夜，踏碎了一清如水的月光。西街的两旁住户都已入睡，“得得”的马蹄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马上乘骑的正是南侠展昭。素蓝的衣衫，映照在夜色里，夜风吹动了衣襟，白玉的腰带束在腰间，越发清瘦，脸色略显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阴影，显然是日夜兼程，没有好好休息。

到了开封府后衙，将马拴在柱上，往角门走去。却见那穿着鹅黄色衫子的姑娘坐在门槛上，手上提着一个灯笼，在暗黄的烛光下，托着腮，打着盹，嘴里却小声的模糊的嘀咕着什么。展昭微微一笑，俯下身，唤道：“小鱼儿，都几更天了，还不睡？”

沈晗顿时被惊醒，迷迷糊糊的起抬头，看见展昭，揉了揉眼睛，唇边立刻现出甜美的笑容：“大哥你回来了，我才数到一万八千五百，你怎么就回来了？昨天我数到三万你都没回来。”

“傻丫头，坐在这风口里，又要受凉了。大哥和你说好要过两天回来，你天天在这儿等着？”展昭微微蹙起眉尖，又握了握她的手：“手凉成这样？大国手再三的嘱咐，近几年一定要谨防受寒着凉，肺上的洞刚刚愈合，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没有好了伤疤忘了痛啦。如果数到三万，你不回来，我就回去睡了。”她牵着展昭的手，笑道：“好巧，大哥还是在中秋节前赶回来了。”

展昭笑笑，到金州出差还算顺利，虽然当地地方官极力挽留，但是想到这是沈晗在开封府过的第一个中秋，也是她父母双亡后过的第一个中秋，虽然包大人和夫人一定会请她去府里同庆的，但是如果自己不在身边，她一定会倍感孤独和失落。所以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已是初秋，天气到底不同于夏日，微微的凉意水一般的漫开，圆月当空，月色分外的皎洁，桂香盈盈，惟听见昆虫的鸣叫，在墙角根处的草堆里，很是响亮。绕过了曲折的走廊，沈晗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哥，你还没用晚食吧？”

“用了一点。”

“又是两个冷馒头，胡乱吃一顿就草草打发，不说我都知道。”她微微撅起嘴，道：“明天胃脘准又要痛了，我给你下面去。”

“这么晚了，厨房里哪有火？”

“生啊！”她知道展昭最不愿麻烦人的性格，便道：“我来做，大哥，你只管在旁歇着。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鸡蛋汤面就好了。”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睡觉。我一点都不饿，看看你的手，一点暖意都没有。”展昭牵着她的手，大步走着，道：“别出花样了。”

“可是我也饿了。”沈晗停住脚步，杏子眼笑得弯弯的：“大哥，你总不能让我空着肚子睡吧。”

知道她是为自己撒的慌，可是从来拿这个丫头没有法子，特别是她笑眼弯弯时，就有一股温柔流在自己心中，想宠宠她就宠宠吧，这个丫头要是在家里，也是父母正宠爱的年龄。展昭无奈一笑，道：“你啊，就是主意多。”

到了厨房，已是冷锅冷灶。她让展昭在旁边的八仙桌边歇着，自己生火烧水，又找出一把银丝挂面，下在锅里，打了两个鸡蛋，切了一把葱花，虽说动作还算迅速，一碗面下好，也要一枝□□夫。看着雪白的银丝面上葱绿的葱花，给展昭的一碗下面卧着两个嫩黄的鸡蛋，她颇为得意的端了过去，却见展昭已经以手支额在八仙桌上睡着了。

一灯如豆，照着他清癯的面容，两侧颧骨如斧削一般，长长的睫毛下是淡青色的阴影，眉心依旧紧皱，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么多年的奔波劳碌到底留下了痕迹，纤长的手支着额，睡得颇沉，巨阙还紧紧握在右手，仿佛每时每刻都准备着出鞘迎敌。

沈晗轻轻放下面，眼中一阵温热，自言自语道：“大哥，你真的累了。”想要唤醒他，却是不忍，可又不知拿这碗面怎么好。就这么搁着，不一会儿就糊了，可是吃掉，又怕吃面的声音惊醒他，再三的想了想，还是端起面，坐到门外去吃。

看着手中的面，却没提防脚下的路，走到门槛处，被绊了一跤，碗“哐当”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晗着急慌忙，忙蹲下身来捡碗，展昭已经给惊醒了，飞快的站起来，向沈晗处走来。她的手指被碗的碎片划破了，一阵锐痛，轻声惊呼，又想起展昭还在睡觉，忙含在嘴里，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