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车辇上,我和官家不约而同的沉默着,唯一的声音,便是车轮滚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在这一刻,我们的心情都是沉重的,我瞧见官家不停的用手指在膝盖上弹着,在官家焦虑时,他便有这个小小的动作来减轻压力。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车上的绛色帷帘,帷帘后传来隐隐的市井之声,汴梁的繁华,是要持续到三更天的。时光不易察觉的流过,仿佛展昭的生命,也在这静静中流逝。我和官家又同时转头望着对方,我艰涩的言道:“孟姑娘,也没说错。”
官家点了点头,唇边又掠过一丝苦笑:“可是……,要怎样向母后开口?”
我们又都选择了沉默。这颗明珠,对太后意义太重大了。太后出身宫女,性格温良,安分守己,因为秀丽和温柔得到先帝宠幸,又因为身怀龙胎,先帝赏赐这颗明珠。此后没多久,就发生狸猫换太子的宫闱之变,太后,也在这场祸事中逃出宫殿,所有的,只是这颗明珠,伴随着她在民间二十多年。这颗明珠,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她的全部寄托,先帝的恩爱,希望再见到爱子的信念,对以往生活的回忆,都在这颗明珠中,它已经和她的生活融为一体,特别是年老之人,对于过去,只有长久的回忆,因为未来,他们实在已经不多了。作为儿子媳妇,我们怎么忍心剥夺她的回忆,她的温暖?
请不到明珠,展昭一定无丝毫怨言,他是个永远为别人着想的人。但是,明明有生路,却眼看着不能行,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我不能再想下去,望着官家紧蹙的眉尖,官家,一定也在难以选择的焦虑之中。他亲眼目睹太后因为失去明珠而似失去了精神气儿的颓唐模样,眼前也一定掠过了展昭苍白的脸色。官家心地忠厚仁善,但是这一次,也到了两难时候。
车进皇宫,金钉朱漆的宫门缓缓掩上,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月如钩,疏星几点,各宫已经上灯,曲尺朵楼,灯光闪烁,眼见得,又是一天时光要悄然而过,如果等到黎明,明日平旦鸡啼,天色晓白,展昭,展昭会不会已经……?我垂眸,掩饰眼中的酸热,让两侧宫女扶住我手,跟随着眼前小黄门提着的灯光与官家一起缓缓的行走在宫中的金砖上,行止端庄而又缓慢,无半点喜怒流露。
有人在道边徐徐行礼,定睛一看,是太后宫中的宫女小娥,她恭敬道:“太后请皇上皇后前去一起用晚膳。”
我和官家便折身向慈宁殿走去。
晚膳,是在慈宁殿边一个小花厅里用的,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很为舒适,紫檀木的圆桌下铺着大花的波斯地毯,铜质鹤形灯闪着温暖的光焰,几盆菊花幽香四溢,榻上也是红色隐花的贡缎软垫。太后慈祥的坐在榻上,看到我们进来,笑道:“我让小娥去福宁殿和柔仪殿都去清了,说你们今儿个去开封府看望展昭了?”
我和官家对视一眼,勉强一笑,道:“是。”
太后关心的问:“这孩子怎么样了?”
官家沉默的叹了口气,垂首坐着,我掩不住忧虑之色,道:“不好。”
“喔?”太后站了起来,沉声道:“让王大国手瞧过了,也没起色吗?”
“大国手只能瞧病,那些奇奇怪怪的妖人之毒,大国手又有什么法子?”官家皱眉道:“现在贴榜召民间名医,也是为时已晚了。”
太后沉吟不语的坐下,一时气氛僵硬,内侍进来问传膳的时间,官家不耐烦的说:“待会儿再说。”
“就没有法子了吗?”太后忧郁的看着我们:“这孩子,就没希望了吗?”
我和官家都不知怎么开口,我眼光转向别处,只是幽幽的看着那几盆菊花,官家又是重重一叹,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法子倒是有的。”开口的是元香,我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大胆,忙急声制止:“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