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看着我道:“梓童,想不到你也有如此调皮的时刻。往日见你一向端庄持重,说话行事都很有分寸,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人人赞你是将门之后,朕见你,清淡悠远如雪中寒梅,没想到,你此刻倒似嫣然可爱的含笑花一般。”
官家的话,是我心中泛起丝丝惆怅。中宫的位置,要求我高贵,严谨,淡然,公正,官家说得对,我必须像雪里梅花一样散发淡淡幽香,而不能像南方的含笑一样,肆意的流芳。官家喜爱张美人,是因为她的娇蛮,任性,和仗着官家宠爱的三分无赖吧。如果官家和我是举案齐眉,那么和她,就是画眉之乐了。
我微垂眸,脸上飞过一丝绯云,低声道:“官家英明,是臣妾僭越了。”
官家和善的笑笑,摆摆手道:“不,梓童,你说的很好。你的话,为我在混乱迷雾中找到一丝光亮。也许,母后的病使我太急躁了,我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只是责怪展昭为什么不按我的旨意行事,给了一心要求名利的急于表功的人可乘之机。展昭行事,一向稳重明晰,他绝不会置母后生死于不顾,轻重缓急,他一向是分得清的。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
我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只是用我宁静的双眼看着官家。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需要说这些就够了。官家,还是睿智英明的,只不过,他养光韬晦,把他的智慧藏于有些懦弱的外表下。他需要这么做,才能给那些自恃聪明的臣子以表现的舞台。如果今天,展昭换了我的长弟景休,我也只能说这么多。
官家慢慢的在我宫中踱步,紧蹙双眉,约有一枝香的功夫,他站定了,站在窗前,看着园子里那苍翠挺拔的修竹,叹了一口气,道:“梓童,展昭和别人不一样,他是南侠。对于衡量是非轻重的标杆,他是从侠的角度出发的,当黎民百姓在祂面前受苦时,他的侠义之心会使他忘了他的官衔,忘了他在朝廷的身份地位,只会记得,他要救他们于水火。对于他来说,别人比他重要,而太后,或许是和百姓一样重要的。有时候,他的热血,他的激情,他的正直,会让他反而办了错事。”官家停顿片刻,手扶着窗道:“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他去办这件事。展昭的心肠,使他不会不顾孝女的哀泣,抢夺萦绕着他们全部希望的青龙珠的。”
我不得不佩服官家的见地,我走到官家的身边,微微欠身,柔和道:“想必官家心中已有了主张。”
官家摇了摇头,道:“朕是知道展昭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他还是让贾昌朝抓到了把柄。朝中有大批和包拯不和的人,难保不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展昭的侠义之心和善良必使他在这件事中受累,宦海风波颠簸,比他在江湖犹胜。朕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希望文彦博和包拯能用他们的智慧完善的解决这件事。让展昭,受个小小教训也就是了。毕竟,母后凤体无恙,此事就这样罢了吧。”他又唇角微扬,泛起一丝苦笑,自嘲道:“只是朕想大事化小,不知那些臣下,愿不愿意?”
我静默,不能置一言。人人都道天子九五至尊,一言九鼎,是天下最有权势最富贵的人,在升斗小民的想象中,必定是要什么有什么,为所欲为,唯我独尊。殊不知,这是纣桀之类的暴君,把天下视为他们的个人财产,百姓视为他们任意驱使残杀的奴仆,任意胡为,享尽荣华富贵,不顾忠臣良士的劝阻和箴言,放肆的流泻个人的私欲,无半点约束,最后落得国破家亡身败名裂的下场。一个有道明君,一言一行都不是他个人的私事,而是关系着国家和社稷的大事。任何稍微逾越的喜怒,都有谏官的箴言,和章疏。官家上朝时,如遇有争议的事,往往给两班朝官争得不亦乐乎,唾沫星子都可喷到官家的脸上。当然,官家以天子良好的教养,超于寻常的冷静都宽容了这一切。可是这一次他说得对,展昭毕竟是不奉圣旨,有违规矩,如果贾昌朝他们拿着这点大做文章,官家又能如何?
“皇儿糊涂,贾昌朝,黄干差点置哀家于不义。”听到太后的声音,我和官家同时回过头去,看到身着淡灰色印暗花福字家常衣衫的太后面带肃容的站在厅前,赶紧相扶,又向着宫女道:“太后站了多久?为什么不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