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展昭发觉王大国手还在一旁,便道:“大国手,此时天色已晚,从马场到御医院还有一段路,展某陪你回去吧。”
大国手摇摇头,道:“展护卫在这里料理这位张小哥的后事要紧,老朽慢慢的走回去即可。”
刚才来请太医的小兵唤得急,来不及备轿,就这么急急匆匆的走来。到底是年高的人,现在才觉得脚有些酸,那么一大段路要走,倒是有些怵,但总要慢慢踱回去的。
“张兄弟的娘,恐怕一时半伙还赶不过来,我先陪大国手回去。这么一大段路,又是纵横交错,就大国手和这位中贵人两人,展某不放心。”他诚恳温和的说。
偌大的宫廷,千重万阙,曲折交错,犹如迷宫一般。平时大国手诊病,都有各宫的内侍引路,又陪着回来,这次他只带了御医院的一个拎药箱的小黄门便匆匆赶来。回去的话,没有人引路,却有迷路之虞,展昭是带刀侍卫,宫里的地方都是熟稔的,他便不再推辞,微微躬身道:“有劳展护卫了。”
“原是我们叨扰大国手,”展昭谦和的回答,又回身吩咐几个士兵:“如果张兄弟的娘来了,请她慢等,待得展某回来。”他又顿了一顿,道:“告诉张兄弟的娘,不要太过悲伤,年老的人,经不起这个打击。她老人家不必担心奉养的问题,展某会向上面报告,争取优厚的抚血金,况,如她在一日,展某会如张兄弟在时一样,每月会为她送去养家费用的。”
几位士兵听了,默然不语,眼中都流露出感激,展昭便伴着大国手走出去,到了门口,正要迈出去,忽然一个士兵蓦地跪下,向着展昭叩起头来。展昭忙转身,走回去,扶他起来,连道:“你这是做什么?”
“孙福替姑母,表哥向展大人叩头。孙福是粗人,不会说话,只是我那表哥死了,在九泉下也是感激展大人的。”这个矮小的士兵抹着泪,边哭边说。
“原来你和张兄弟是姑表兄弟,”展昭的嘴角微微扬起:“怪不得,你要是受了人欺负,张兄弟就定要为你出头。”
“以后没人保护孙福了。”孙福听了这话,越发的伤心,泪流满面,又用袖子不停的擦,看得旁人心生凄恻。
“咱们殿前司的兄弟性子直率一点是有的,但没有刁钻阴暗之辈。孙福,展某比你虚长几岁,如你信任,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不妨找展某一谈。”语气温和,眼神澄澈,别说孙福,连身旁的小内侍都对展昭投去佩服的目光。
冬天的夜黑得早,不过是酉时,已经是漆黑了。小黄门提着灯笼,在前面照亮,展昭伴着大国手徐徐的走,不时听见寒夜中夜鸟的鸣叫声,和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寒风一起,又听见树叶卷地的声音,唰唰的,倏尔又是清冷无声,夜里的宫殿建筑,高大无声的横亘起寂寞的巨大的影子。想起张孝忠的横死,两人都觉得这个夜倍觉凄凉。大国手听见展昭无声的叹了口气,便侧过头看他,又比那年在御书房看见清瘦了一些,便道:“展护卫,这几年,又要忙开封府那头,又要尽殿前司的职责,身体还是要当心的。你现在年轻,不觉得,到了年老的时候,那些伤痛可都要秋后算账。”
展昭微低头,淡淡的笑了笑:“谢大国手关心,只是,现在,还想不了这么多。事情千头万绪,倒是抽不出歇的时候。”他听见夜鸟凄惨的叫声,又抬头,向那苍茫夜空看去,深深叹道:“张兄弟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番伤心难过,展某,展某都不晓得如何面对。”
大国手有些奇怪:“展护卫,开封府三口铡刀,铡了多少亡魂。展大人不是时常看见那人头落地,血流满地,也不曾有一丝畏惧吗?老朽虽处深宫,可是常常听说展护卫忠肝义胆,擒凶除恶的故事。今天莫不是夜色凄凉,所以展护卫生出如此感慨?”
“不一样的。”展昭微微咬了咬下嘴唇,停顿片刻,眼中闪过悲悯的光,缓缓道:“展某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包大人也不是。每次包大人签定决议时,都是慎之又慎,夙夜难眠,唯恐冤枉一个好人。那铡刀下虽然铡的都是证据确凿罪行难脱之人,但,倒不都是大奸大恶之辈。也有因一念之差走上不归路的人,看着死者家属和被铡之徒的家属同样的哀痛欲绝的神情,展某,展某有时,也觉得心如针扎,唯有叹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