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今儿个的雨下得大,一把油纸伞也遮不住斜斜飞过的雨柱,薄底官靴踏过青石板的路面,虽然脚步甚轻,但石缝里还溅出点点雨水,两旁的店铺的屋檐上泻下的雨水似帘子一般,幌牌也成了模糊一片。雨中的汴梁,有几分烟雨江南的味道。是展昭的江南,也是小鱼儿的江南。这丫头嘴上不说,但看她几分寂寥的神情,明白该是想家了。江南的女儿,走到哪里,都是家里好。“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如在江南住上一阵,定会迷上那山温水软吴侬软语的地方,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在小鱼儿还是个小小女孩的时候,一定会有这么一艘艘小小篷船从她家窗前划过,这个馋嘴丫头,定是不会放过新鲜瓜果的叫卖声。展昭的唇边不自禁的泛起温润的浅笑,眼底有了柔和的光芒,手中的油纸包里包的是桂香村的玫瑰方糕,新开张的桂香村,说是姑苏的分号,他买的时候耽搁了一点时间,让张龙赵虎先回去了,现在已快黄昏,暮色合着雨幕,天地间昏沉一片。好在,小鱼儿一定会点起烛火等他,无星无月的晚上,有一盏为他而点的灯光,灯下有小鱼儿娇憨的笑脸,暖意如同光晕,一点点一点点的扩散开,然后洒满整个心房。想到这个,展昭的脚步加快起来。
走到府衙门口,听到有踏踏的马蹄声,展昭抬头一看,只见一匹神骏的淡金色宝马,在这混沌季节,这马身上依旧散发着淡淡金光,不为雨水所染,倒像把四周都能照亮一样。他眸中闪过惊喜,清朗唤道:“尉迟兄!”
马上的人三十多岁模样,穿着褐色衣衫,戴斗笠披蓑衣。疏眉细目,身材瘦削,骨清神秀,眉宇之间颇为洒脱。他从马上跃身而下,拱手道:“熊飞,别来无恙!”
“尉迟兄果然是千金一诺!”展昭把着他手道:“展某接到尉迟兄来信,说是近日必来,展某知道尉迟兄是信人,这几天翘首盼望,今日终把尉迟兄等来。这几天连日大雨,也没阻隔尉迟兄的行程,展昭感激不尽。”
尉迟庆笑道:“熊飞之望我,有无大旱之望云霓之迫切?”
展昭抿唇笑道:“差之不远!”
两人同时朗声大笑,片刻,尉迟庆看着展昭的红色官服,叹道:“尉迟从未见熊飞穿上官服的模样,果然,比在江湖中的岁月内敛了许多。熊飞,那时你一身白衣,巨阙在手,誓要斩尽天下不平不公。少年意气,鲜衣怒马,那份潇洒不羁,我现在合上眼睛,还历历在目。没想到现在被这一身官服拘着,让人见了心里不痛快!”
展昭淡淡一笑,道:“尉迟兄,青阳一别,已有数年不见。今日展某做东,咱们痛饮方归。”便把手中糕点递于府衙门口小衙役:“这给小鱼儿姑娘送去,告诉她,我有客来,晚膳让她别等我,自个儿和张龙他们一起吃去。”
小衙役恭谨听了,接过点心而去。尉迟庆笑道:“熊飞已有了心爱的姑娘?”
展昭笑而不语,眼角瞥处,却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撑着一把藕色雨伞从角门那边袅袅而去,分明是傅蕴锦的身影。他顿时蹙起双眉,心中疑道:“这么大的雨,她还来找小鱼儿吗?”
不及细想,又听尉迟庆问道:“前些日子你嫂子还说起,说是熊飞有无成家。等有了喜信,别忘了请我们喝酒。”
展昭浅浅一笑:“展某现在走的这条路犹如荆棘遍布,自顾不暇,又哪有精力照顾身边人?没的耽误了人家。”
两人徐徐并肩走着,展昭又道:“尉迟兄身为墨城掌门,烦琐事务倒还没把尉迟兄给拘住,依旧过着这游山玩水的神仙日子,让人好生羡慕。”
“我这性子,怎是做掌门的料?也不知当年师父怎么会看上我?现在墨城事务都由你嫂子管着,她天生就是个爱操心的命,还时常抱怨她爹爹瞎了眼睛才把这墨城掌门和宝贝女儿同时交给我,我这一生,耳朵边是少不了你嫂子的唠叨了。熊飞,娶妻需慎啊。”尉迟庆苦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