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浅浅笑道:“老板娘难道还要考问展某的身世,方可作展某这笔生意?”
楚云忙笑道:“展大人说笑了,确实是小女子多嘴,不该多问。”心中却道:“那姑娘不会是展大人未过门的小媳妇吧?嗯,看来和展大人挺配的,展大人这样稳重如山的人就该配一个活泼点的姑娘。就像我这样能干的女人只能配那个不成器的老公,真是命苦。可那姑娘怎么这样好命?竟然能找到展大人这样好的男人。不对啊,既然展大人喜欢那姑娘,为何又要问傅姑娘的事?难道展大人两个都喜欢?可是傅姑娘和那小姑娘好像是朋友,看傅姑娘的样子,进门看到展大人眼睛立刻就亮了,听到展大人提起什么鱼儿姑娘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山雾罩的,都把我搞晕了。”
一时三人都不说话,还是楚云最会鉴貌辨色,转瞬之间就满脸堆笑:“啊呀,都忘了给傅姑娘上茶了。傅姑娘,您等着,上次您还说要上好的锦缎,我们这儿来了一批霞影纱,轻薄柔软,夏天穿那是最好不过,在后面库房里,我亲自去拿。展大人,傅姑娘,你们好坐。”
展昭忽感微窘,站起身来,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傅姑娘,你慢坐。”
“展大人,怎么傅姑娘一来您就要走了,让傅姑娘多没面子啊。”
傅蕴锦轻声道:“还不是蕴锦惹人讨厌,还是蕴锦走吧。”说着,眼睛就微微红了。
楚云不知所措的看看展昭,又看看傅蕴锦,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傅姑娘这娇滴滴的美人落泪,倒是有些不落忍,却见展昭脸色微微泛红,道:“傅姑娘言重了,展某还有公事要办。”
“那展大人坐一会儿再走,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展大人,那霞影纱是我去杭州进的货,可是漂亮了,您也看看,也为您那小妹子扯件衫子,她一定喜欢!”楚云眼睛灵活的转动,快人快语的连笑带说。
楚云这般挽留,傅蕴锦又是这样的姿态,展昭只能复又坐下。楚云意味深长的对傅蕴锦一笑,向着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这时店堂里只有展昭和傅蕴锦相对而坐,展昭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微感尴尬,只是一口口喝着茶。
傅蕴锦心如撞鹿,虽然端坐不动,但是纤手不停抚摸手上玉镯,直到把那玉镯摸得温暖一片。
她是经历风月场的女子,妩媚一笑,男子便是裙下之臣。男人,在她眼里,只是工具而已。为她一笑,散尽千金;得她一晚,可以奉上身家性命。花为容貌玉为肌肤,这是上天给她的最好资本,可为什么,这绝美的姿颜,在展昭面前,全都不管用?
她从没对男人动过真情,可是,他在面前,她的心就如花儿开放?柔情满溢,爱恋重重,掩饰不住的从她双眸中溢出。她悄然抬起双眸,含羞带娇的看了一眼展昭,低声道:“展大人,茶都见底了。”又把自己的那一杯推了过去,道:“展大人,我这杯还未喝过。”
明知这女子身上有危险的气息,但是她言笑盈盈,温言软语,活脱脱一位善良美貌的姑娘。展昭心里叹了一声,但愿这位傅姑娘只是位身世单纯清白的姑娘,但愿一切都是自己在胡乱猜疑。他接过茶,道了谢:“傅姑娘经常来这里?”
傅蕴锦含笑点头:“汴梁也只有这一家的衣服还合我的眼,所以到了汴梁这几年,我只在这儿定制衣服。”
“那这么说来,傅姑娘不是本地人氏?”
“蕴锦是扬州人氏,家父在扬州经商,积得些许资产,便举家北上前往汴梁。”她含笑道。
“扬州?”展昭微微蹙眉,心道:“她真是扬州人氏还是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且试她一试。”便单刀直入,道:“展某还以为姑娘是蜀州人氏。”
他敏锐地注意到傅蕴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道:“展大人说笑了,蕴锦和蜀地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知展大人怎么会说蕴锦是蜀州人?”
“展某行走江湖时,在蜀地呆过一段时间,傅姑娘的口音中,有蜀地方言的痕迹。”展昭宁静笑道。
傅蕴锦也是机警多变,马上言道:“可能是蕴锦小时候的乳娘是蜀州人士,所以蕴锦也有几分蜀州口音,自己倒没觉得。展大人果然心细如发。”
展昭淡淡笑了笑,喝了口茶,不再说话。傅蕴锦注意到,他依旧喝的是那杯快见底的茶。
不由得心里起了恨意,淡淡几句话,端的是你来我往,原来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情意,话语之间,都是为了查案所用。展昭已经怀疑她了,孟如洇的话在耳边萦绕:“不能用他,就杀了他!”
傅蕴锦满腔柔情退却,代替而之的,是心中冰冷一笑。是我傻,是我痴,我和他,本就是势不两立的敌我双方。他是正义凛然的南侠,我是谁?不过是烟花一朵,系着飘渺的复国之梦。明白只是幻梦一场,但早已是人手中牵线傀儡,声色场中,已沾染无数尘埃,怎能赢得这清冽出尘的男子的偶一回顾?
短短瞬间,她已转了无数念头,终于打定主意。如果不能爱,那就恨吧。柔姿芳容,艳绝人寰,被他视为平常,实在是傅蕴锦最大的耻辱。此时无声,惟闻茶香盈盈,室内幽静安好,午后阳光碎影从细竹帘中透入,一地疏影,那眉目如画的绝色女子,心中已起杀念。从小在仇恨中长大的她,如果有善,也不过是一点初露的萌芽,微微的绿,很快就被恨意的寒霜压去。那童年时就在心头盘根错节的恨,实在太过强大,早已使她成为阿修罗,地狱烈火熊熊燃烧,绽放出艳色曼陀罗。
隔了一会儿,楚云掀帘子走进来,见两人都坐得拘谨,不由露齿一笑,道:“这霞影纱找了我好一会儿,名贵的货,倒是束之高阁了。也只有傅姑娘这样的客人,才是它的知音。傅姑娘,您快过来瞧瞧,摸摸,多软和轻盈。”
傅蕴锦盈盈站了起来,刚刚举步,却软软的倒了下来,身边的展昭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扶住她,但见她脸色苍白竟似失去知觉一般,柔软的身子倒在自己怀中,倒是有些束手无措。还是一旁的楚云镇定,立刻让人搬来软榻,让她躺在榻上。
见她紧闭双眼,楚云有些担心,本来是开门做生意的,客人有个好歹,怎么说得清?好在开封府的展昭在,她赶紧说:“展大人,您可看见了,是傅姑娘自己倒下去的,可没磕着绊着,赖不着我们小店。”
展昭微有反感,到底是商人,重利轻义,不忙着瞧人到底怎么样了,首先想的就是自保。他微蹙眉头,声音依旧平和:“老板娘,还是先找个大夫给傅姑娘瞧瞧,人是在你店里倒下去的,总脱不了干系。”
“对对,还是展大人想得周到。小燕,快去葆春堂把童大夫请来。”楚云一叠声的说。
“不用了。”榻上的傅蕴锦苏醒过来,勉强支起身体坐起来,楚云赶紧扶住她,殷勤地说:“傅姑娘,还是请大夫瞧瞧,怎么好好的,人就晕过去了。”
“老毛病了,每天都要发一两回,断不了根。”傅蕴锦以手支额,秀丽绝伦的脸上浮起一缕惨淡的笑,轻声道:“以前的大夫瞧过,说是要伴一世,死了才好。”
听她这么说,展昭微感凄恻,相伴一世的病,虽说不是大病,但是也让人少许多乐趣。
她勉力站起来,扶住茶几,弱不禁风的模样:“多谢展大人,老板娘关心,蕴锦回去了。”
看她风都吹得倒的模样,楚云忙说:“傅姑娘,你这样子,半路上岂不是又要晕倒?”
“展某送你。”清亮平和的声音响起,她看到展昭澄净的双眸中温暖的底色,就像这春日的日头,暖得让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