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会想到眼前这个干瘦的糟老头子就是昔日的制镖大师莫七,只见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眼睛里满是血丝,开门的时候手中还拿着个酒葫芦,显然昨晚因为酗酒过度而尚未清醒。沈晗惊讶而又失望的打量着莫七,小声对阿奴说:“你有没有搞错啊?”
“他真的就是莫七爷爷!莫七爷爷说他昔日很威风的,他还和我说了以前的很多故事,展大人,我没有骗你!”阿奴恐怕展昭不信,面红耳赤,特意加重了口气强调。
展昭微微笑了一下,拱手道:“在下展昭,特来拜见莫老前辈。”
“展昭?”莫七的酒给早晨的冷风一吹,醒了大半。眼前的青年剑眉星目,微微含笑,半旧的素蓝衣衫却掩不住气宇轩昂凛凛正气。边上站着一位穿着淡绿色衫子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的姑娘,柳眉杏目,小巧的鼻子,弯弯的菱角嘴,两个酒窝时隐时现,甚为甜美可爱。
莫七的眼神阴沉下来,手把着门,显然是不欢迎展昭,道:“我家门槛太低,只怕脏了官爷的脚。”
阿奴忙道:“莫七爷爷,展大人和别的官爷不一样,他是大好人哎,上次就是展大人救了阿奴,很多人都看见啦!”
展昭不以为忤,依旧谦和有礼,拱了拱手,温言道:“在下有一件事非得请教莫老先生,还请莫老先生不吝赐教,展昭先在此谢过了。”
莫七翻着白眼,道:“老朽只是一市井小民,没有值得展大人请教的地方,展大人还是请回吧。”
莫七态度如此固执,一时大家僵在了那儿,沈晗灵机一动,道:“莫七爷爷,如果我大哥不是官爷展昭,是南侠展昭,莫七爷爷见也不见?”
“南侠展昭?”莫七听得此话,倒是有些踟蹰。沈晗见他片刻犹豫,立刻道:“莫七爷爷以前也是行走江湖之人,可知官侠一说?”
“官侠?”莫七冷笑道:“官便是官,侠便是侠,天下官员皆是昏昏碌碌,何谈侠字?姑娘,你莫要和老朽磨嘴皮子了。”
沈晗一只脚踏进门里,诚恳言道:“莫七爷爷,我大哥绝非你所说的那种官员。敢问莫七爷爷,是否知道包拯包大人?如果莫七爷爷知道包大人,难道莫七爷爷认为包大人也是昏官吗?如果包大人是昏官,那天下且不是一片墨黑?如果没有包大人那样的清官,我大哥一定会脱去官服,拔剑而起,重出江湖。莫七爷爷,我大哥原本可以在江湖上过着逍遥自在快意恩仇的日子,何必穿着这身官服拘得慌?难道莫七爷爷认为我大哥是贪图功名富贵之人?如果我大哥是那种人,怎么会救阿奴呢?杏花镖女杀手早就被我大哥拿下了!请问莫七爷爷,如不是为了苍生黎民,我大哥何必隐忍委屈?难道我大哥就当不得官侠二字?如果我大哥还在江湖之上,莫七爷爷今天一定热情接待,是也不是?”
沈晗一番话,让身边的展昭不由热血沸腾。多少隐忍,多少自持,多少委屈,多少两难,他总是默默承担,自己消受,即使深夜辗转难眠,白天也化为唇边一缕淡淡微笑。完美的展护卫,没人知道他的伤口,只知他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中,仿佛天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可是,展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他坚如磐石的内心中也有丝丝寂寞,淡淡惆怅,不过不说罢了。
谁知身边这位玲珑剔透的小鱼儿,温软笑语中,却洞明一切。这个晶莹纯真的丫头,把这份关怀化作满天笑语,别看没个正经样子,那深深关怀却都在细微之处。今日一番话真正说到了展昭心坎上,什么是知己,这就是!
莫七听了小鱼儿一番话,怔了片刻,终于松开了紧握着门的手,低声道:“展大人,这位姑娘,里面请吧。”
沈晗惊喜的看着展昭,展昭赞许的对她深深微笑,无尽情意,尽在不言中。
莫七奉过茶水,展昭躬身接了,莫七道:“展大人不知找小老二何事?”
展昭从怀中掏出杏花镖递于莫七,道:“莫老前辈,这镖形似杏花,持镖之人已连杀朝中三位重臣,展某遍访四周工匠,却无人知道这镖来历。展某有幸得以引见莫老先生,请教老先生,可曾识得此镖来历?”
莫七细细看了此镖,沉吟片刻,道:“展大人,这是大蜀国的杏花镖。”
“大蜀国的杏花镖?”展昭讶异道:“莫老先生,大蜀亡国已有八十余年,杏花镖怎会重出江湖?”
莫七摇头道:“展大人,杏花镖怎会重出江湖老朽就不了解了。老朽只知道当年大蜀国君主孟昶最宠爱的妃子花蕊夫人麾下有一个杏花会,会中招纳了成百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她们使用的就是这杏花镖。”
“花蕊夫人?杏花镖?”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展昭蹙紧眉头,疑道:“只听说花蕊夫人能歌善舞,能诗会画,那首著名的……。”
他话音未落,沈晗便脆声道:“我知道,那首诗是: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大哥,这花蕊夫人能赋得如此悲愤之诗,胸中定有男儿气概。世人只知她是绝色丽人,也许她还有雄心壮志的一面,尚未被人知道呢?”
莫七颌首笑道:“这姑娘聪明得紧!别看像个孩子一样,这胸中韬略见识寻常的男孩子比不了她。”
展昭听到莫七赞赏沈晗,也甚是高兴,笑道:“前辈过奖。不过这丫头倒还有几分小聪明,只是夸不得。”
莫七又道:“展大人,还真让这姑娘猜对了。当年花蕊夫人命武林高手□□杏花会女子,会中女子个个身负奇功,或用剑,或用镖,轻功绝伦,神出鬼没。大蜀国君孟昶继位,前朝老臣多有不服,后来有几人莫名暴死,有人推测便是这杏花杀手所为。但是自从大蜀灭国,花蕊夫人去世,这杏花会听说便烟消云散,江湖上再无杏花镖。”
“江湖上再无杏花镖?”展昭心中沉吟道:“可是这杏花镖八十年后又重出江湖,不知内中隐含何等隐情?难道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他正在思量间,听得沈晗又问:“莫爷爷,您的学问好大。莫爷爷为什么不重出江湖呢?莫爷爷一出山,这武器行中谁与争锋呢?”
展昭微微一笑,这小鱼儿,还真喜欢用“谁与争锋”。
“当年莫老先生声名如日中天,如今后辈之中,还难以望其项背。如果莫老先生能够指点后辈一二,也是汴梁武器行的福气,不知莫老先生可曾考虑过?”展昭诚恳言道。
莫七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展大人,老朽当年兢兢业业于此行,也制造出不少还拿得出手的飞镖。当年老朽的儿子就是振威镖局的镖师,所使用的都是老朽亲手制作的飞镖。谁知一场恶战中,老朽的儿子却为仇家所杀,杀手用的也正是老朽所制的飞镖。展大人,老朽虽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但是老朽的飞镖在江湖上制造了多少杀孽?最后老朽的独生子因此而亡,你说,这不是冤冤相报,冥冥之中造下的罪孽吗?江湖人江湖亡,从此老朽心灰意懒,只与杜康作伴,身在梦里,只愿大梦好醒,老朽能够黄泉路上再逢亲子,也就是了。”
他老泪纵横,三人均感心酸,沈晗轻轻走过去,伏在莫七膝下,柔声道:“莫爷爷,您别难过,小鱼儿也是没有爹娘的人,莫爷爷您要是不嫌弃,小鱼儿会常来看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