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十天过后,范阳一案了结,驸马伏法,春妮带着范阳的棺木远赴他家乡襄阳安葬。此生此世,她立意终老襄阳,长伴范阳亡魂。十里长亭送别师妹,展昭又如常投入公务之中。
沉冤昭雪,沈晗可以告慰泉下双亲,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的活泼伶俐,天真良善,已让开封府从上到下都颇为喜爱,就连不苟言笑的包大人,看到她也是一脸的慈祥。想到她不日就将离开,倒是都有些不舍。沈晗这几天却是忙忙碌碌,她要赶在回去前为众人置办礼物,展昭的那一份她分外用心。
初春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有丝丝的暖意,房里那么静,她凝神缝纫心无旁骛,唯有银针穿梭素线细细,手中的衣服紧赶慢赶,终于完工。沈晗唇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心里暖洋洋的,这沉静包容的蓝最贴近展大哥的性格,就如天空和大海一般。她低头一笑,心里充满柔情蜜意,又抬头望了望院中的那棵梧桐,已悄悄萌出绿芽,心里暗暗打算,等到新绿满树,她必要寻得机会,再来开封看望大哥。
正在神思遐游间,忽听得敲门声,开出门来,却是王朝。他拱拱手,道:“沈姑娘,宫里的曹公公宣旨,令展护卫和沈姑娘进宫觐见太后。”
“太后?”沈晗惊讶道:“太后怎么会知道我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宫里的轿子已经在等着沈姑娘了。沈姑娘,你准备一下吧。”
沈晗忽感胆怯,她长居山中,世俗礼仪本就知之甚少,要让她进宫觐见太后,这深宫之中规矩重重,怎可行差踏错?她赶紧说:“王大哥,不行不行,我不能去宫里!王大哥,你替我推掉好不好?”
王朝笑道:“你这丫头,多少人一辈子做的就是这个美梦。太后接见是多大的荣耀,你王大哥到现在,连太后的宫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快别孩子气了,快点准备一下,王大哥带你到前厅去。”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沈晗感到腿都发软了:“王大哥,要不你代我去好不好?”
王朝哑然失笑:“丫头,这个怎可代替?太后要见我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干嘛?太后要见的是你这个好看的嘴巴又甜的小姑娘。丫头,不要推三脱四了,进宫是件大事,不可误了时辰。”
“可是我吓得腿都软了,王大哥,我连路都走不了了。王大哥,你知道我这张嘴管不住自己,万一在太后面前胡说八道,太后一生气,把我给砍头了岂不糟糕?王大哥,要是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小鱼儿了。对了,你和那个什么公公说,我生病了好不好?太后总不能让人不生病吧?”沈晗似想到了最合适的理由,莞尔一笑,脆声说道。
王朝给她软磨硬泡,闹得头都大了,他做出严肃无比的样子,瞪大了眼睛说:“丫头,我告诉你,你要是欺瞒太后,那就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沈晗吓了一跳,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说道:“别吓她。”
走过来的正是展昭。那如火如日的红色来到沈晗面前,她立刻雀跃着迎上去,急忙解释:“大哥,我真的不舒服,我的腿忽然就疼了,还有啊,我怎么觉得自己又发烧了?真的,大哥,我真的没骗你。”她转而轻声哀恳:“我就不去见太后了,行吗?”
展昭微微一笑,这丫头,编出这么多理由,最后一句才是她真实想法。他看着沈晗,笑道:“小鱼儿,大哥带着你进宫,还有什么可怕?太后慈爱祥和,你见了她老人家就会油然而生亲近之心。至于礼仪规矩,太后并不会太计较,你看着大哥行事也就是了。可是装病推托太后,可是下下策喔。”
正午新鲜的空气中,阳光发出灿烂的香,犹如展昭身上那干净纯粹的气息。沈晗的眼里流动盈盈笑意,想起展昭坚定的话语:“有展大哥在,天涯海角你都闯得!”她柔顺的点了点头,笑道:“大哥,你等等我,我进屋换件衣服。”便一阵风似的跑回屋里,关上房门。
王朝苦笑道:“展大人,这丫头也只听你的话。她刚才不知哪里鼓捣出这么多理由,七缠八搅,搞得我头昏脑涨。展大人,对付这精灵古怪的丫头还真要点本事,我王朝恐怕这本事还没长出来。”
展昭温润一笑:“她那些活泼精灵也就是在亲近的人面前自然释放,其实这丫头心里,是很羞涩的,特别是遇上要讲礼仪规矩的地方,更是束手无策了。”
王朝点头道:“山里的孩子,本来就是和飞鸟小兽相亲,咱们开封人烟稠密,她初来的时候必是觉得很好玩,但是时间久了,哪会比她呆在山里那样自由自在。我看这丫头,开封是拘不了她的。”
是,开封是拘不了她的。这丫头是山里的一只自由翱翔的鸟,水里的一条活泼自在的鱼,花间的一只翩翩起舞的蝶。展昭心中感叹,虽然心里舍不得她,但是这为这黎民百姓申冤解难,日夜擒凶缉盗,风险重重的开封府怎么适合于她?自己怎么保护得了她?
不如归去,长空静,白鸟翔,鸢飞蝶舞,无拘无束,方是这丫头的天空。开封府的大堂,血色太重,道义太重,他一肩挑起,今生无悔,却不愿他心爱的人再去承受这份磨难。
丫头,这也许就是大哥对你的守护。展昭的唇边闪过一抹淡如远山的笑容,静静的对自己说。
皇宫里千重万阙,琼楼玉宇,高耸入云,来到太后所居的慈明殿前,沈晗已觉得晕头转向,手里一把冷汗。下得轿来,她已紧张得小脸煞白,只是看到展昭,方微微心定,这一路上紧紧牵着展昭的袖子,再也不肯放松半分。长廊回复,她也无心看旁边的奇花异草珍禽奇兽,心里只想着:“在这儿要是走丢了,展大哥可是找不到我了。”
进入慈明殿的正厅,太后和安乐公主早已等候。只见此处庄严华丽,一色的紫檀木桌椅,墙上挂着王羲之亲笔手书的兰亭序横轴,花瓶里的红梅幽幽吐着香气,凤形白玉熏笼里暖香缕缕,初春料峭一扫而空,唯有暖意阵阵,扑面而来。
太后穿着家常素罗丝绵夹袄,鬓发已是花白,但那一脸慈祥温煦的笑,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慈爱的看着跟着展昭行礼的沈晗,心里赞道:“果然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这眼神清澈如水,显是心中一片纯真。”她亲自伸手扶起沈晗,温言道:“好孩子,起来吧。”
又拉着沈晗的手,微笑问道:“哀家知道你的小名是小鱼儿,哀家也随着展护卫称你为小鱼儿好不好?”
沈晗见太后和蔼温柔,犹如慈母一般,也放松了几分,便点了点头。
玲珑“哼”了一声,不屑道:“小鱼儿,好难听喔。展昭是御猫,猫儿专吃小鱼儿。遇上猫儿,小鱼儿就变成死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