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玲珑的话,太后和明澄不禁相视一笑。玲珑脸上一红,脑海中又出现那个挺拔清俊的身影,那一抹悠如流云的笑容,那个微微戏谑的明澈的声音:“我在想,你这副模样,如果换上女装,一定比现在好看多了。”
“小子,什么不正经?难道要像我像现在这样板着脸,就算正经了吗?”
“如此佳人,奈何做贼?”
那时候,她是流落民间的小毛贼,他是堂堂的四品护卫。现在,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是谨守礼仪的大臣,再相见,不过是恭恭敬敬的一声“公主”,于她,又有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惘然,在梧桐叶落的凉夜,她多少次梦见自己还是那个快乐无忧随心所欲的玲珑,而展昭,依旧是风趣潇洒的蓝衫男儿,那一双笑意流动的眼睛,恍如今生的朱印,印在她的心上,再也难以抹去。
明澄的琼花玉肌散果然有效,到得第三天,沈晗的伤口就收拢了。只是还不能下床,她是多活泼的性子,在床上躺着骨头都要锈了,每天巴巴的盼望展昭来。展昭虽然手伤未愈,却已经如常每日巡街。只是回来后,第一个探望的必是沈晗,还常常为她带些点心蜜饯。展昭来的那一刻也必是沈晗最快乐的时候,她要刨根究底问遍展昭有无遇到什么新鲜事。展昭平时寡言少语,但为了满足她的好奇,不得不搜肠刮肚想有没有什么有趣之事,无奈绞尽脑汁展护卫也编不出妙趣横生之事,但是给沈晗再三诱导,还是有一二收获。每每这时,这个小院子里总充满温馨的笑声,有沈晗的,有展昭的,有马大嫂的,还有马汉的一双儿女兰儿和骏儿。当然,明澄还不时过来凑凑热闹,和沈晗斗斗嘴。他现在觉得开封府比他的王爷府有趣多了,特别是在展昭的目光又变得友善的时候。
开封府的人都发现展护卫变了,他眉心中那道竖起的皱纹渐渐淡了,淡淡的笑容越发的暖了,不时还和他们开个玩笑。原来展护卫还有如此幽默轻快的一面,以前的他是凛如青松,人淡如菊,现在恰似暖阳般温暖。连一向端严的包拯也发现了展昭的变化,他心中甚是安慰。这个孩子从十八岁起跟随他,少年的意气风发渐渐淡去,转而代替的是越发的稳重自持,但是他希望这个孩子快乐,就像以前常常挂在脸上的飞扬跳脱的笑容,他——好怀念。
但是这天沈晗眼巴巴的数着时间,直到夕阳之下,展昭还未来。她马上开始胡思乱想,最担心的是展昭是不是又受伤了,缠着马大嫂去打听,否则就要从床上跳下来。马大嫂拗不过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明确无误的告诉沈晗,太平公主来了。
“春妮!”知道这一场见面不可避免,但是真正来的时候,依旧是伤痛满怀,展昭的眉心又深深皱了起来,立成一个“川”字。眼前的春妮,虽是一身盛装,但分明瘦了,憔悴了,脸色苍白,只有那一双大眼睛依旧如两潭清水,含的不知是怨,还是恨。
“师兄。”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幽怨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又到他那包扎得层层叠叠,不能动弹的左臂,轻声道:“你,你又受伤了?”
“不碍事。春妮,你坐,我让人煎茶。”展昭慌乱的转过身去找茶叶,毕竟手不方便,打翻了青釉茶罐,明前茶叶撒了一地。他蹲下身来捡,却见春妮也慢慢蹲下,他无意间碰到她的手,却是冰凉。一抬头,却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
展昭心如刀绞,这是他无数次预想的场面。他以为以春妮的性情,必定会哭,会闹,会无法收拾。他已做好一切准备,哪怕她手中之剑让他穿心而过,他也无怨无悔。维护律法,忠心为国,他必须取回范阳通敌犯罪之证物,但是面对春妮,他却深感愧疚自责,不安惶恐,还夹杂着疼怜和担忧,千情万绪如海水般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师兄,”春妮含泪问道:“范阳他,真是犯了通敌大罪?”
展昭沉重的点点了头:“还指使杀手制造姑苏沈氏灭门惨案,一夜之间杀害六条人命。”
春妮如五雷轰顶,脸色顿时死灰,身子如落叶般瑟瑟颤抖,展昭忙扶住她,却不知怎么安慰她,现在千言万语,对于春妮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以后的茫茫人生,她一人怎能孤身行走?想到这儿,展昭不由得湿了眼睛。
“师兄,”春妮的声音细而微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热泪不断的从她眼中流出:“你放心,春妮不会求你。两年前,春妮误中九尾狐沙千里圈套,既然怀疑师兄杀了爹爹,让师兄受尽委屈。这几年,春妮想到这件事,心里就不是滋味。春妮曾经发誓,这一生一世,春妮再也不会做让师兄为难之事。春妮了解师兄身在公门身不由己的苦衷。”
“春妮。”看着伤心欲绝却明理通情的师妹,展昭越发的心痛,他轻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春妮恍惚道:“我还能怎么办?范阳他总算是我的夫君,既然嫁给了他,我只能生为范家人死为范家鬼,他要是人不在了,我就伴着他的灵位,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展昭心中大恸,愧疚道:“春妮,师兄对不起你。本以为,嫁给了新科状元,又是太后的义女,你可以一生幸福,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