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一怔,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充满胸臆,她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让她如此甜蜜,又如此心酸?好像春天的花都开放在她心间,又好像柔情的江南雨在心中拂过,让她又想哭,又想笑。她怔怔的看着展昭苍白的脸,心道:“展大哥如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那什么什么东方的铁蒺藜所伤,我真是没用,为什么那时候不好好的跟随师父学武功呢?至少可以不拖累展大哥。”
一串灼热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了展昭的手背上,他急问:“小鱼儿,你怎么啦?中毒了是不是?”
“没有,展大哥,你别急,我什么事也没有。”沈晗急忙说,又想起展昭说她一哭展昭就会有事,她心中犹如白璧纯洁无暇,不知这是展昭安慰她的话,信以为真编出借口说:“展大哥,现在下雨啦,这破庙漏了,所以雨就滴在你手背上了。这不是小鱼儿的泪水喔。”
虽在伤痛之中,展昭还是忍不住怡然一笑,心道:“这个傻丫头,连撒谎都不会。刚才还是明月在天,疏星几点,哪有这么快就变天的?这丫头涉世未深,天真单纯犹如白纸,我怎能放她一人千里迢迢赶回开封?”
他思索片刻,轻声道:“小鱼儿,信件可在?”
沈晗使劲点了点头:“大哥放心,信我保管得好好的,比我的命都重要,怎么能有半点差池?”
“好。”展昭虚弱一笑,道:“小鱼儿,扶我起来。”
沈晗忙说:“大哥,不可以。你的伤很重呢,要乖乖的躺着,不能动。”
展昭强自撑起,沈晗只能扶他半靠在墙上,着急相问:“大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你只管教训我,可别生气。你一生气,这毒液就会随着血液窜来窜去。你打小鱼儿骂小鱼儿都可以的,就是不能生气。”
展昭的脸上浮现出爱怜的笑容,无力的拍拍她的手背,道:“傻丫头,大哥的命都是你救的,谢你还来不及。小鱼儿,你最听大哥的话了是不是?”
沈晗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想到展昭看不见,马上又重重的说:“小鱼儿这一生一世都听大哥的话!”
一生一世?展昭心想:“傻姑娘,你怎能一生一世在展昭身边?”可是想到小鱼儿终有一天要离开他,不禁又有一缕深深的惘然。他默然片刻,随即打起精神,温言道:“小鱼儿,大哥不能保护你了,你须得找一个能保护你的人去开封。你现在就去找常王,他那边有十几个高手,送你去开封应该无虞。”
“灰老鼠?”沈晗茫然道:“可是,我有点讨厌他哎。”
“傻丫头,现在哪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常王人不坏,会保护你的。快去,现在就去找他。”展昭催促道。
“那你呢?展大哥,我们一起去!来,我扶你走。”沈晗忙说。
展昭摇摇头,温和的笑道:“展大哥有些累,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小鱼儿一个人去好不好?”
“不好!”沈晗干脆的说:“小鱼儿要和大哥在一起!大哥,万一那七个人又来找你怎么办?你的眼睛要十个时辰后才能看得见,你又流了那么多血,胳膊又动不了,他们想杀你,那是很容易的。”
展昭的星眸中轻轻浮起一点笑意:“小鱼儿,你斗得过东方七宿吗?”
“那我们就死在一起!”沈晗爽然回答,生死仿佛就在谈笑间:“反正大哥在哪儿,小鱼儿就在哪儿!”
这姑娘怎么这样一根筋!展昭心中一急,额上滚下豆大的汗珠,脸色犹如霜雪般惨白,按住胸口急喘起来,沈晗赶紧轻抚他后背,焦急问道:“展大哥,你没事吧?”
“你,你连展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展昭的语气中带着凛冽,急声问道。
沈晗马上投降:“展大哥,你别生气,小鱼儿一百个听,一千个听,一万个听!小鱼儿现在就走,就去找那个什么王爷。展大哥,你快躺下,你千万千万别生气!”
她静静的把巨阙放在展昭身边,不忍的提起秋月,轻轻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展大哥,我走了。你,你一定要保重。”
展昭的眸中闪过一丝澄净的笑意,声音轻而坚定:“小鱼儿,多保重。”
展昭静静的躺着,耳中只听得夜风吹着窗棂,古树上有夜枭鸣叫,周围一片寂静。
虽在伤痛之中,他的唇边却情不自禁露出淡如春风的笑容,心中想着:“这傻丫头,如不激她一激,此时定是还在和我磨嘴皮子。”
此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唤了沈晗多少声“傻丫头”。
想起这丫头的话,展昭的笑容又深了两分。
“展大哥,你当我是朋友了?不仅仅是重要证人,对不对?”
“展大哥看不起人,小鱼儿知道你是儒侠,文武兼修,可是师父也是满腹经纶,教小鱼儿读了诗词歌赋,庄子老子,小鱼儿虽没有一肚子墨水,半肚子还是有的。”
“大哥,你是说,我不能说你的酒窝,还有,也不能直接说你笑容好美。可是你是有酒窝,还有笑容是好美,为什么就不能说呢?”
“展大哥,是不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却不能说什么?”
“展大哥,现在下雨啦,这破庙漏了,所以雨就滴在你手背上了。这不是小鱼儿的泪水喔。”
“展大哥,你别生气,小鱼儿一百个听,一千个听,一万个听!小鱼儿现在就走,就去找那个什么王爷。展大哥,你快躺下,你千万千万别生气!”
他轻轻叹了一声,又想起那场同生共死的恶斗,这个傻丫头,明明已脱离险境,却又陪他同赴死地。那坦然平静,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在耳边:“展大哥陪着小鱼儿,小鱼儿就永远不会做噩梦了,也不会怕那条路好黑好黑。展大哥到哪里,小鱼儿就到哪里。”
展昭自十八岁起跟随包拯,至今已有十年,再加上以往行走江湖的岁月,见过无数人情世故,各色人等。但这样皎若梨花,朗如明月,清如泉水,却能和他肝胆相照的朋友,唯有沈晗。
他又挂念,这丫头,此时是否平安找到了明澄?如没有明澄的帮助,一路之上,艰难险阻,人心鬼蜮,她怎能防备?
去了这么长时间,她一定已经到了常王府。展昭安慰自己,忽又转念一想,如果开封府拿到这些信件,范阳通敌的罪行基本已经坐实,再加上灭门惨案,死罪难免。到时候,春妮怎么办?
想到此处,展昭心中不禁大痛。春妮,他这苦命的师妹,本以为皇上亲自赐婚,许配给状元范阳,那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定会让她一生幸福无忧。展昭记得在她的婚宴之上,自己的欣慰和满足,春风满面的笑一直挂在脸上。惹得那心中有难言醋意还最喜欢和他作对的白玉堂讥诮不止,讽刺今日又不是他做新郎,何用这么开心?
还记得公孙先生微笑着在白玉堂面前维护他说:“太平公主是展护卫最放心不下的小师妹,现在有了一个好归宿,展护卫是发自衷心的喜悦,也对师父有了一个交代。想必孟老先生的在天之灵,如今也是极感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