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多山,出了门,不远处,就是一片山林。沈晗也不知往何处去,闷闷的牵了马,脚步迟缓的走着。冬日的山林,没有那一片葱茏绿意,萧瑟空寂,她看着远方的天空,只觉得阴霾密布。
展昭笑道:“小鱼儿,怎么啦?这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啦?”
寒风中,他的笑容暖意密布,如冬日中一杯暖暖的清茶,使沈晗心宽了几分。她轻轻抚摸着那白马雪儿的鬃毛,道:“展大哥,让你看笑话了。不过,我得声明啊,其实我叔叔是个好人,就是没用。我婶娘虽然成为沈二娘,但是她和沈家的人一点都不一样,还有,我娘也是很好的。展大哥,你不会,”她声音轻轻的:“看不起我吧。”
展昭薄唇微弯,勾起一缕温暖的笑容:“傻丫头,你是展大哥最好的朋友,展大哥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沈晗听了,惊喜道:“展大哥,你当我是朋友了?不仅仅是重要证人,对不对?”
这时展昭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今天下午说那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却是为了“重要证人”四个字生气啊。他眸中泛起清澈明净的笑意,摇摇头,道:“你这个小心眼的丫头。”
沈晗委屈的说:“可是展大哥说那句话,小鱼儿真的有点伤心。”她忽然呆呆的看着展昭,展昭奇怪道:“小鱼儿,你看着我做什么?”
“展大哥,你有酒窝哎。”沈晗像发现了最新鲜的新事物一样,轻快地笑着说:“展大哥,你的笑容好美。”
展昭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小鱼儿真是水晶心肝,想什么说什么。他笑道:“小鱼儿,在山里,你师父有没有教你读书?”
沈晗撅起小嘴,道:“展大哥看不起人,小鱼儿知道你是儒侠,文武兼修,可是师父也是满腹经纶,教小鱼儿读了诗词歌赋,庄子老子,小鱼儿虽没有一肚子墨水,半肚子还是有的。”
展昭失笑道:“那识礼仪的书小鱼儿有没有读过?”
沈晗摇摇头:“没读过,师父不教,师父说智慧出有大伪,那些礼仪教条都是让人狡诈虚伪。”
展昭摇头道:“你师父太偏执了,有些必要的礼仪还是要学的。比如说,有些话,不能想说就说。”
沈晗冰雪聪明,一点就通,马上道:“展大哥,你是说,我不能说你的酒窝,还有,也不能直接说你笑容好美。可是你是有酒窝,还有笑容是好美,为什么就不能说呢?”
对于聪明绝顶的南侠来说,沈晗的这个问题实在太有难度了,就像她问为什么不能牵手一样。展昭也只能失笑:“小鱼儿,我发现你颇有佛性。”
沈晗奇怪的看着他。
展昭朗声笑道:“句句都有机锋,字字都是话头,让你展大哥一时都回答不出来。”
这是展昭身为展护卫以来最畅快的笑声,也许只有在这个纯真透明,没有一点机心的女孩子面前,展昭才会如此轻松,无拘无束的展露他幽默率性的一面。
江湖险恶,但是宦海风波更是颠簸,跟随包大人守护律法,他就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展昭。他依旧是一把绝世的剑,却收敛了锋锐,沉淀了光芒,把自己凝练成一把轻易不出鞘,一旦出鞘却光华万丈的巨阙。侠,在心里。寂寞,也在心里。孤独,更在心里。那总是有一抹风轻云淡笑容的展护卫,却有着厚茧重重的心。他很久,没有这样飞扬跳脱的笑声,心,也为之一畅。
此时此刻,天空高远,空气清冽,身边有这样清澈见底的小鱼儿相伴,展昭觉得这一刻,他又是那个翱翔在悠悠蓝天中的大鹏鸟。他不是没有喜欢过的女子,连彩云,这个艳丽的女子临死之前把血洒在他的怀中,也洒在他的心上。她的爱和恨都那么炽烈,就像一团炙热的火,想起她的时候,心里就会有烧灼的痛。为什么,无论是喜欢过他的女子,还是他喜欢过的女子——彩云,雪梅,春妮,她们带给他的都是深深的负疚感。只有身边的这个小鱼儿,她是一清见底的,就像一条欢快的小溪,她对你好便是对你好,对你不好便是对你不好,不用猜,不用藏,她的身上还有软软的孩子气,让你心痛心怜的孩子气。和小鱼儿在一起,展昭仿佛又回到了江南,山温水软吴侬软语,让人沉醉其中,愿终老其乡的江南。
而沈晗却有了新发现,她的杏仁眼盯着展昭的眼睛紧紧看了几秒钟,随后是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憋得难受的表情,展昭微微一笑,和煦如江南三春的天气:“小鱼儿,怎么啦?”
沈晗刚想开口,还是先小心翼翼问一问:“展大哥,是不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却不能说什么?”
展昭又被她的表情让心软了下来,柔声道:“也许对别人要这样,对展大哥不必这样。”
沈晗松了一口气,甜甜笑道:“展大哥,我是想说,你的睫毛好长喔。”
展昭这下子被沈晗彻底搞到无语,沈晗的实话实说,还真是让人“汗颜”。他无奈的笑着拍了拍沈晗的头:“好了,傻丫头,展大哥都要被你夸成绝色美人了。丫头,现在是不是开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