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六出寺的事儿吗?怎么轮到钟四郎当家作主了?
虽然她说的都很有道理。
但人家大显就要听她的,怎么办?不听她的,难不成听他们兄弟的?
连腊月那贼东西都管她叫“爷”了,做兄弟的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能够让人心悦诚服,这本身就是本事不是?
话又说回来,要是六出寺好了,他们俩岂不也就有了依靠?别的不说,吃、住是没有问题的。
能够安顿下来,这不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梦想么?
正是因为听了四郎的话,所以才能来到这里,就再信她一次又如何?
况且除了四郎,他们还能相信谁?
“山下做生意的,即使一整天没有顾客上门,那门面也不能关。”
若萤对大显,没有表扬,只有批评。
“业精于勤,荒于嬉。把你的木鱼佛经捡起来。有人的时候,念给人听,没人的时候,自己修心养性。一个人若是自甘堕落,那就彻底没救了。”
大显一边答应着,一边对会否真的有人来半信半疑。
“拿你这座寺庙的一半打赌,怎么样?”
若萤微眯了眼,眉宇间有几分戏谑。
大显终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生活一向乏味,可不是给个棒追当真(针)使!
“什么赌不赌的,你要是能帮我管着,我还巴不得呢。”
“口说无凭。”
“咱们现在就白纸黑字,签字画押。只要能保住六出寺,随便你怎么折腾。”
吐出这句话后,大显莫名地浑身轻松。
若萤不慌不忙地扫他一眼,轻轻颔首:“好。”
六出寺荒得实在厉害,墙外的栝蒌全都蔓延进来了,到处乱爬:松树上、房屋上。严重的地方,把整片房舍都淹没了,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口子。猛一眼看去,像是猛兽的大嘴,伺机吞噬掉一切进入的东西。
“常用的房子,抽空抓紧都清理出来。现成有艾蒿、柏树枝,使劲儿薰薰。把旮旯里的虫豸都熏出来。”
若萤指指点点,有条不紊地安排任务:“小芒和丑瓜,这一阵子就要辛苦你们二位了。等到天气凉了,虫子全都藏起来了,想熏出来都费劲儿。要是能熏出长虫来,算你们有福。记住,蛇胆要留好,那个能换钱。如果是花花绿绿的长虫,宰杀的时候别让血肉溅到身上,会中毒,很痒、很痛。”
一听说“钱”字,那几位的眼睛霎时就焕发出雪亮贼光,把后面的警告浑当作了耳边风。
利字当头,不足为奇。
若萤暗中摇头,径直往后面藏经阁的方向去。
那边有条夹道通向寺外,打那里去杜先生的草庐,倒是一条捷径。
若萤自小芒手上接过包袱:“大显,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罗嗦?”
刚才她说了太多,跟外间传闻中的那个“千唤不一回”的她完全不同,大显几个不了解这一点,兴许不会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是若是教母亲她们听见了,也许会惊掉下巴。
大显故作深沉地想了一下:“今天是比以前话多。不过,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为六出寺好,所以才会苦口婆心,对吧?我不是傻子,分得清是非好坏。”
若萤点点头。
对方能这么想,就好。
“大显,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这样一句话?人靠衣裳,佛靠金装?世人无不看重皮囊外相。酒再香,也怕巷子太深。你的梳子箅子这些小手工做得再精致,不做宣传,外人也不会知道。”
“是这个理儿。”
大显心下仅存的那点轻慢之心,业已消失无影。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步调,认真地倾听、细细地回味。
若萤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稍感欣慰。
“有时候努力了,未必会成功。但是,若是不努力,肯定诸事不成。你那手艺别荒废了,反正都是就地取材,不费什么本钱。庙里出来的,沾了佛光,意义不同,自然而然就会有人追捧。”
若萤知道他不通世务,便尽可能说的通俗易懂。
“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一个人不行的。大显,你也要动动脑筋,为自己的将来披荆斩棘。”
“好。”
“你不要总说好,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简直比我师父说得还动人。我会照你说的去做,实在行不通了,我再想办法。”
“山里头有些野果子,不求多好,但求新鲜干净,大殿里头,该供上就供上。别等香客临门了才做准备,慌里慌张,就会失掉出家人该有的从容。”
“好。”
“到处都有山花,经常摘一些来供奉。那大殿,太沉闷了,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
“门窗经常通着,没有人进出,你就多转悠两趟,就当是强身健体了。就算各方面都不如人,能够活得比别人都长寿,就是你赢了。”
……
“记得把功德箱擦干净,佛门净地,不该一抹一把灰。菩提本无树,后头怎么说的来着?”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嗯,功课不要荒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记下了。”
“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准备桌椅。以后,我会经常过来。”
“好。这个你不用担心,库房里好多家什,用什么,我去找出来擦把擦把就能用。”
“腊月回来了,让他过去找我。买的东西就放在这边,不要送家里。”
“行,没问题。”
走到夹道尽头,若萤停了下来。
纵目瞭望,山如伏龙,云吞万象,松涛震怒,苍茫无尽。
较之山下蝇营狗苟、混混噩噩,六出寺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高清孤洁之气。
人无我有,便是标新立异的资本。人所不知,方是崇拜敬畏的根源。
六出寺并为穷掉了底儿,这块风水宝地大有挖掘开发的潜力。
“我记得《大宝积经》中说,彼极乐界有种种香周遍芬馥,种种妙华亦皆充满。有七宝幢周布行列,其宝幢上悬诸幡盖及众宝铃,具足百千诸妙杂色。
多诸宝树,或纯黄金、白银、琉璃、玻瓈、赤珠、玛瑙、玉树。彼金为树者,以金为根茎,白银为叶及以华果。白银之树,银为根茎,黄金为叶及以华果。玛瑙之树,玛瑙根茎,美玉为叶及以华果……
大显,这样的世界,你不向往吗?”
PS:名词解释
1、跖而生,何如夷而死---春秋时期的大盗,又名柳下跖、柳展雄,是鲁国贤臣柳下惠(柳下季)的弟弟,鲁孝公的儿子公子展的后裔。
《庄子·杂篇》载其“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
由于盗跖喜爱“取人妇女”,华北地区信奉他为娼妓的守护神,尊之为“白眉神”。
伯夷,子姓,名允,是殷商时期契的后代。商末孤竹国第八任君主亚微的长子,弟亚凭、叔齐。天下宗周,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
2、宋提刑---宋慈(1186-1249),字惠父,汉族,建阳(今属福建南平)人,与理学大师朱熹同乡,祖籍河北邢台市南和县,唐相宋璟后人,南宋著名法医学家,被尊为世界法医学鼻祖。
宋慈在当时的知名度远远高于南宋的皇帝,在其一生20余年的官宦生涯中,曾四次担任高级刑法官。其所著《洗冤集录》一经问世,就成为当时和后世刑狱官员的必备之书,750多年来,被翻译成朝、日、法、英、荷、德、俄等多种文字,影响非常深远。
3、万劫不复---原文: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佛家常比喻得人身的机会好比豌豆挂壁、昙花乍现。世界从生成到毁灭的一个过程为一劫,万劫就是万世的意思。一劫按佛家来说就是四十三亿二千万年,万劫就是超过四十三万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