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萌对那口水井心存惊惧。
若萤觉得自己的手腕子快给抓破皮了。
越靠近井口,她越觉得浑身寒毛倒竖,只恨爹娘没把她生成个磨盘,那样就能拖住若萌了。
“萌,咱不看了好不好?”
若萤有点不能理解自己:明明比若萌有力气,可为什么会给拽着动弹不了?难不成,她其实也想看个究竟?
明明担心不已,却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不是天底下的人都会有的习性么?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需要她去验证?
究竟她想看的是传说中的神物,还是大爷钟若英所言非虚?
“到都到了,就看一眼怎么了?”
若萌一边紧张着,一边莫名地亢奋着,仿佛被那口井勾去了魂魄。
若萤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她已别无选择。虽不能确定往前一步能发生什么,但是有一件事却很明确——
如果她就此撒手,若萌势必要一头扎进水井里去。
出于本能,她想要寻求帮助,而眼前却只有一个人。
大堂哥钟若英。
呼声都已经跃到了嗓子眼儿里,蓦然间,她从钟若英的嘴角捕捉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笑容一闪而逝,仿佛是恐人觉察到一般,略显慌乱,隐隐约约还有几分快意的感觉。
比起灵芝,此刻的若萤更想弄清楚大堂兄这模棱两可的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不想让人知道的,往往都是危险的。
无比肯定这一点的她,再度眯紧了眼睛。
“萌儿,快看,那是什么?”
陡然而起的断喝,透露出无比的恐慌,当即阻止了若萌的勇往直前。
感受着手心里的力量,她本能地朝若萤望去。只见后者正一反常态地大睁着眼睛,身体紧绷,就像是遭遇到了蛇蝎猛虎。
恐慌就如疫病,散播迅速。
若萌的小脸刷地变得雪白:“二姐,怎么了?”
没有回答,就像是骇极失语,却有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某个方向。
若萌愣愣地循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只有个若英大堂兄。
他脸色铁青,紧抿着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里的怨恨。
这幅形容落在若萤的眼中,只觉得愈发可疑。
现在,若萤姊妹俩距离井口只有半步距离,这个距离足以让一阵大风将俩孩子吹落水底。
而他,恰好站在俩姊妹身后。已是成年人的他,身形高高大大,自然的,力气也不是俩孩子所能抗衡的。
光是他一个人的身影,便能够完全遮住那俩孩子。
有些话,无须明说,有些事,最怕细思。
这一刻的若萤,心里就只有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句话,母亲时常挂在嘴边。不知怎的,她觉得这话实在是太应景、太有道理了。
前方是深渊,后路已被堵。
这个处境很不妙,直接唤起了若萤潜意识里的危机感。
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好像也是娘时常耳提面命的一句话。
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面前的钟若英,同时反手拽住若萌的手腕,快速闪到一旁。
井台并不安全,脚下有水,容易发滑,而且石头铺垫的也不整齐,一不小心就能绊一跤。
倘若滑倒了,情况就更加不妙了。大堂兄肯定会出手相扶,到那时,姊妹俩就等于是被擒住翅膀的小鸡雏,要生要死,全凭钟若英说了算。
不是她小人心,倘若钟若英想把她们两个塞到井里去,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在乡下,死个人算不得稀罕。尤其是像她们这般大的孩子,都是些淘气鬼,成天光想着避开大人们的监视,哪里危险往哪里钻,于是就有孩子被水塘淹死、毒虫咬死、高处摔死、绳子勒死……
若萤知道,要想保住性命,光是躲避是不够的,还得彻底阻止钟若英的反扑。
“萌儿别过去,那儿……那儿有长虫!”
她的声音充满战栗,表情笼罩着恐慌,浑身瑟瑟发抖。
这个反应,太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
“大哥哥,你头上是什么?……不!不要动!你一动、它也会动!小心它咬你!就那样……不要动、千万不要!”
谁也不曾料到,从来都惜字如金的她竟然会一口气冒出这么多话来。
没有人质疑。
若非事发突然、若非事出有因,她不会如此反常、如此激烈。
经她这么一咋呼,若萌懵了,钟若英僵了。
趁着这工夫,若萤拽着若萌一溜烟下了井台,远离了危险。
重新脚踏实地的若萤暗中长吁了口气,但面上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双眼死死地盯着钟若英,那眼神委实地瘆人,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般。
“二姐,长虫在哪儿?”
若萌拖着哭腔,挂在若萤的身上如同筛糠。
这会儿,她终于想起母亲的教导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不得,草木茂盛的地方千万躲着走。天一暖和,到处都有长虫、蝎虎、癞□□。不小心咬上一口,小命就没了。
“你没看到吗?大哥哥头上,那么长一根……黑乎乎的……还在吐信子……啊……”
若萤突然打了个寒颤,“托”地朝后蹦了一步。
若萌“哇”地大叫一声,眼泪哗地涌了出来:“二姐,我怕!”
钟若英的脸都绿了。
他无法确定钟若萤说的是真、是假。
都说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可是,说他头上顶着一条蛇,这怎么可能!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好不好!还说什么吐信子,他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好不好!
他暗中咬咬牙,想把四方平定巾扯下来。只是才刚举起手来,就听若萤扯着喉咙又是一声大喊:“大哥哥,别动!小心咬手!”
钟若英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说刚才还有几分怀疑,那么现在,他倒是真的不敢造次了。
已经安全的人完全可以撒腿就跑,没道理还滞留在现场,以那样的眼神瞅着他,既害怕又可怜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小孩子不藏事儿。
钟若萤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毛孩儿。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全无方向。
而若萤,却还在心有余悸地绘形绘色:“看到没、看到没?落下去了!又黑又绿的颜色,眼睛舌头红彤彤地像鸡血,头上还有个羊角,是什么东西?好吓人!”
若萌都快给吓掉魂儿了,更忘记了一心要看的新奇,拖着若萤就要回家。
“等等,大哥哥怎么办?那条蛇还在上头呢……”
若萤惶急道。
她的顾虑,被若萌惊天动地、充满恐惧的哭喊声完全地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