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松木箱还是李满囤亲娘当年的陪嫁。
王氏进门,可没有松木箱。她的全部家当就是身上的一套新衣、脚上的一双布鞋和手提的一个包袱。
包袱里面只两件换洗衣裳跟插头上的三根木簪。
李满囤走后王氏从炕洞里摸出钥匙开箱把五吊钱收了进去,而下剩余的三吊钱则用布一卷,和钥匙一起塞进了炕洞。
转回身王氏看到坐在板凳上目不转睛瞧着自己的红枣,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问道:“看好了吗?看好了,就跟娘一起出门去。”
时隔十三年再次踏进李满囤的林地,李高地再寻不出记忆中的一丝映像——整个林地充满了和细水河岸一样的野花,五颜六色,香气扑鼻。
难道那河岸上疯长的野花,李高地忍不住寻思:其实就是生姜?
不应该啊!
李高地摇头,自我否定:河岸的花,村里孩子经常拔去玩——若是姜,没道理至今还没人知道。
蹲下身,李高地仔细观察。
离得近了,鼻尖的花香越发浓郁——这味道,李高地突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拨开花下密集的枝叶,然后便看到茎底泥面上冒头的生姜。
“爹,”李满仓见状立激动道:“真是姜!”
是姜!李高地点头肯定,然后问李满囤道:“就这块地,你估摸着能收多少生姜?”
“去岁红枣栽在这棵树下,这么大一块地方,”李满囤比划告诉说:“收了有十斤出头。”
“这么一小块地,十斤?”李高地真地吃惊了,问长子道:“你确定?”
“这产量都能赶上红薯了!”
“差不离!”李满囤十分认同:“当初红枣不懂事栽着玩,过后就忘了,啥都没管。这姜算是天生天长。”
“今年我种时照爹教的法子做了施肥对比。现瞧着这片施肥的地明显长势更好!”
到底是三十年的庄稼把式,李满囤种姜,自不会似红枣那样的佛系——红枣所有的的种姜知识都来自前世她跟风朋友圈团购的“懒人首选,生姜盆栽,美观实用,辟秽去浊,增宅运,旺桃花,9.9元包邮送教程一个月爆盆”,实质就一个十厘米小塑料花盆,一块姜,一包土和一张把土到盆里插上姜浇上水以及今后一周浇一回水的简易说明的材料包。
李满囤施肥除草,浇水灭虫,甚至还做了对比实验。所以今年林地里生姜的长势远非去年所能比。
李满囤不无骄傲地告诉说:“今年这块地,我估摸着能收六百斤。”
六百斤!
李高地的头嗡的响了一下,为这天下砸下来的馅饼砸得头晕眼花——六百斤姜,若一斤二十文,这便就是一万两千文,整十二吊钱。
不!不!李高地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这二十文是市卖的价钱,收的价钱会便宜——但再便宜,也得十文吧,甚至,再少一点,哪怕五文,那也是整三吊钱啊!
三吊钱,还是林地!李高地蠕动着嘴唇帐算得飞快:林地便宜,一个山头才一两银。而这种姜的出息若是传开了–——算计至此,李高地赶紧道:“买地,赶紧的买地!”
“我去找族长,”李高地沉着道:“这事得先跟族长透个气。”
“买地需经过里正,没得里正都知道了,咱族里还不知道的道理。”
李高地是他爹李大江落户到高庄村那一年出生的。
他虽没经过那年离乡背井的逃荒,但少时没少听他爹讲述当年的苦处——江堤破了,一个县都被淹了,几千户人拖大带小地往高地跑,然后便一直跑到了邻县。
结果没想邻县县城关闭城门,四下戒严。城进不去,自带的粮食吃完了,他们就吃野菜、树皮、观音土。
后来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将他们往江北迁,沿途按人头给他们条子,每到一处,由当地县衙与他们一人三斤柴米。
“最难的时候,连树皮都有人抢。幸而我兄弟多,又齐心,一般人不敢抢,不然,哪里能走到这里?早就给人打杀光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每一次,他爹李大江讲古完都以这一句做尾以便儿子们知道兄弟齐心的道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唯一不变的只有父子兄弟、同族血亲。
后来他爹做了族长,李高地更是多次目睹了村里各姓为了生存,合力与他姓涝年抢晒,旱年抢水的明争暗斗,宗族观念更是深入心底。
现儿子得了种姜的法子,李高地第一反应就是瞒谁也不能瞒着族里——氏族是根,是依靠,是他家兴旺的基石。
亲手挖一株姜装入筐——虽然有些可惜,但李高地以为谨慎起见,族长不宜贸然来林地以免引人注意,失了机密,说不得,只能把姜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