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井师傅能根据地形地貌判断出打井方位，保证打出来的井一定出水，但不能保证甜咸——这必得等水打出来后才能知道。

有时候甚至一块地里，会有好几处出水。这时候，师傅就会问主家意见。

可这师傅都不懂的事，一般人又如何能懂？

即便有那冲动的，做了选择，结果也是甜咸参半，没有规律可摸。

一般庄户人家，钱来得艰难，故花得也是小心。似这种花几吊钱博个享受，本分的庄稼人都不会做––受冻、排队、担水，在庄户人家都不是事，只有乱花钱才是大事。

李满囤没想到他女儿口气这么大，一出口就是打一口井，但想到女儿才刚六岁，便又觉得情有可源。

出生牛犊不怕虎嘛！

“咱家钱不够。”李满囤耐心地与红枣解释，以免她以为打井是件容易的事。

“不算材料，只打井师傅，一天的工钱，就得一百文了。”

这确是不是一般的贵，一般的短工，农闲时一天就三十文，农忙贵点，也才五十文。

红枣明白了，想有井，还是得先挣钱才行。

没钱打井那就只能先等着。拣眼下有钱干的事关心，红枣特别想得开。

“爹，咱家房子建这里吧！”红枣指着宅地上最远离黑泥塘的东南位置建议道。

红枣实在不想住在那个黑泥塘边。

不说别的，只说这夏秋两季塘水里滋生出来的蚊虫就足已让红枣望而却步。

何况谁知道这水里还有没有其他虫？

比如蛇。

李满囤见状倒是点头赞道：“不错，就是这里。”

宅地西侧的路既然要连河岸打进围墙，那便只能在东南方开门建房。至于其他地方，当然是种植了。

“这边，到这边，都是菜地。”

“塘边这块坡地，就种百合。”

看着李满囤胸有成竹的规划，红枣明白她爹就是个种地控。

“还有咱家这块旱地尽头那片林子在的山头，”李满囤又告诉道：“因为小，统共不到六亩，至今还闲着。”

“我打算买下来。虽然也得一两银，但咱们能种姜，种百合。怎么算，都不亏。”

而买地的一两银，就是卖姜所得。

红枣没想到他爹没钱打井，却有钱买地。正琢磨怎么继续说服他爹打井，便又听到她爹说：“这买地可瞒不住爹。”

李满囤老实了一辈子，实在不会撒谎，何况，还是要对他爹撒谎。

“但若不买，我又不甘心——这么好的生钱法子！”

红枣理解他爹的纠结。好容易得来的挣钱门路，没人想拱手让人。何况，刚刚的分家，也伤透了她爹的心。

这种时候，李满囤还能纠结他对他爹的隐瞒，而内心不安。可见他爹，着实是个好人。

既然这样，红枣想，她还是成全她爹吧。再何况俗话说的好，家有金子外有秤。自己家将来若真是发了财，但若没得一个合理的来源，也不好拿出来使。

“爹，”红枣决定推她爹推李满囤一把：“咱家马上盖房。这房梁的木头，你打算都自己砍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李满囤随即想到自家盖房，少不得他爹和他兄弟帮忙。到时，他们一进林地就能看到姜。

除非，他把姜全部拔掉！

拔青苗毁田，那是庄稼人的大忌，即便连想都是罪过。

李满囤甩甩头，似要甩出脑海里魔鬼。李满囤至此便下定了决心––他爹虽然偏心，亏待了他，但他却不能因为亏待，就变成魔鬼。

这么多年的苦都熬过来了，他不能赶现在犯错，坏了一辈子的德行。

德行，可是一个人的根本。

李满囤想明白了，再看女儿，却见红枣好奇地东张西望，不停地问王氏：“娘，咱家盖房，得要多少木头？”

“咱地里的树够吗？”

“不会砍我的果子树吧？”

似乎刚刚的一句，只是随口之言。

呵，李满囤自嘲自己刚想多了。瞧王氏一幅皱着眉头随口敷衍女儿的样子，便知道刚她虽听懂自己的困扰，却还没得应对之法。所以刚是凑巧，只是凑巧吧！

……